“不用。”洛叙人还未到,声音先至,想来也是专门差了人去请的。
等岑九安目视他一路坐到自己身旁时,却发现洛叙的眼神莫名地聚焦到了自己唇角。
难道肿得如此明显?可方才与小伍说话他并没有提起。
“既然人都齐了,开始吧。”
向山深邃的目光在二人间徘徊了一瞬,苍老的声音仍然有力,字字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朵里。
“臣以为晋王殿下此番差点铸下大错,但军中自是没资格处置,应当尽快禀告皇上定夺才是。”
“殿下,您这几日就好好在城中歇息吧。”
那军师摇着羽扇,话说得十分客气,似乎是在偏袒洛贤。
岑九安若有所感地抬眸望去,却正正对上奚延年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心下了然。
“盗将军令、假传军令、私自领兵哪个单拎出来不是杀头的。”
他唰地站起身,苦大仇深地指着洛贤气得手抖,看样子是恨到了极点,“我们就是现在砍了他皇上也不能说什么!”
洛贤一见岑九安横眉怒目的模样,双腿没来由地发抖,但他嘴上还是不肯服输:
“本王、本王的王妃是国公之女,生母是当今皇后,老师是银印青绶的御史,外祖更是帝师!”
“就你们这些贱奴贱婢如何与本王抗衡,如何能治得了本王的罪?”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黑了下来,难看得出奇。
“还有你。”
洛贤冲洛叙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愤愤道:“你不帮我去帮外人,还敢坐在这里看我笑话!”
岑九安不禁拳头一紧,青筋暴起——洛贤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据他所知,当年阿叙落水就是洛贤告诉洛叙只要能把湖中的球捞起来就陪他玩,由此才哄骗了一个旱鸭子入水差点淹死。
在众人都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洛叙眼里划过一丝暗芒,开口仍是恭恭敬敬:
“大哥,父皇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莫要再逞能了,好好认”
“你放屁,你长这么大见过几次父皇!”
洛贤还不等洛叙说完,厉声打断他,“父皇只教我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你们都不配审本王!”
约莫是他狐假虎威地喊了两句又莫名生出些底气,身上不再颤抖得厉害,肩膀又挺起来。
倒是洛叙不知是被踩到了内里的伤痛还是怎地,埋下头说不出话,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看得岑九安心疼极了。
“殿下身份固然尊贵,可若是殿下犯下如此大错还能完好无缺始终无法服众,老臣日后怕是也领不得兵了。”
向山见洛贤听不进丝毫劝说,甚至连装都不肯装,场面话也不屑于说,几乎是立刻做了决定,“来人——把他拖出去!”
“放开我!你们治不了本王的罪——”
洛贤一路上还在大喊,当真是不知错字怎么写,岑九安脸色有些阴沉。
方才洛叙被洛贤骂了两句后就安静了,此时也低着头不知道在的想什么。
“你权当他是在放屁。”
岑九安微微靠过去,勾起洛叙的小指捏了捏,继续道:“鸟人的话算不得数。”
洛叙淡淡地嗯了一声,扬起脸故作坚强地冲他弯了弯唇角,惹得他心里更难受。
死炮仗,还治不了你了,他毅然决定回头就挑个紧实的麻袋。
城外的空地上尘土飞扬,呼声震天。
向山领着洛贤一路到了临时搭出的演武场,正在操练的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长矛看过来,还不免有人窃窃私语。
“将军真能把晋王给绑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可是军营!”
“就是,还能拿他没法子了?”
奚延年假模假样咳了两声,底下人接收到信号霎时安静下来,个个站得笔直,眼神却都闪烁着好奇的光。
向山冲几人点点头,除了岑柏外其余人皆是退到了一旁。
岑九安抿了抿唇,自知向山是断然不能以下犯上真的把洛贤斩了,不过能将人打一顿倒也能出点气。
“身为监军本该身负重任,连皇上都碍于战事日日忧思,你却目无军纪蔑视国法!”
向山接过岑柏递来的长鞭狠狠一甩,呼啸的破空声吓得洛贤腿一软跌坐在地,嘴皮子哆嗦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念在此番尚未铸成大错且撞破北越筹谋有功,今日我便打你三十鞭。”
“至于以下犯上,等班师回朝后本将自会向皇上请罪!”
长鞭高扬凌空落下伴随着洛贤的惨叫,岑九安深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侧头小声道:“延年,我俩当真天衣无缝。”
奚延年只是略略点头示意,倒是洛叙听了不悦地扫了二人拉得极近的身形一眼,可惜岑九安并没有注意,还想凑过去多聊几句。
“九安。”洛叙低低唤了一声,从身旁拉住他的小臂似乎有话想说。
他闻声转身,洛叙又不说话了,也没有去看洛贤,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难道是在提醒自己站好?岑九安这么一想,立马抬头挺胸学着洛叙的样子闭上了嘴。
洛贤原本还能嘶喊几句,渐渐地也不再出声,后背泅出大片血迹。
岑九安心里一跳,这炮仗总不能被打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