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灯光下,他攥着根弯曲的木条,刻刀用力剁下刨出木屑,时不时划伤了手带出抹红。
他没有在意,只是机械地重复,回过神时手下只剩摊凌乱的碎木块。
弄坏了。
指尖有些刺疼,他举起手,微小的血珠冒出来,没几秒就变得豆大。
心中涌起阵奇异的感觉,胸口塞了团气急需发泄。
洛叙唰地掀开衣袖,大片淤青映入眼帘。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扯起裤脚。
尖锐刺破皮肤狠狠划下,血色妖冶的花绽开,他扯起嘴角,笑得诡异却痛快。
小刀与骨头摩擦碰撞,发出求救般的呐喊。
翌日,天刚蒙蒙亮洛叙就被康弘小心翼翼地拍醒。
“殿下,该习书了。”
他睡眼惺忪地掀开温暖的被子,许是不适应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康弘马上为他披上洗得发白的外袍。
“娘娘让您今日把这两卷记下。”
康弘往门外瞟了一眼,确定没有别人后俯身凑到洛叙耳边低声道:
“老奴听说娘娘今日要连您往日的功课一并抽查,您记着些,别又挨了戒尺。”
洛叙接过颇有分量的书册掂了掂,就着朦胧的天色站在院内小声读起来。
他时不时瞟两眼爬满藤蔓的墙头,不知今日那个经常逾越的少年会不会趴在上面笑意盈盈地盯着他。
这是枯燥之余所剩无多的乐趣。
没有等来岑九安,倒是在日头正盛的时候等到了庄妍月。
“本宫思前想后,还是觉着这些东西只会徒费你的精力。”
庄妍月接过身后战战兢兢的宫女递来的图纸,当着他的面甩进火里。
“母妃,那是我的!”
洛叙看着无数个夜里他就着微弱烛光,一点点画出的发簪样式图被明亮火苗吞噬,手指颤抖得连书本都握不住。
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中憋闷席卷上脑门,他目眦欲裂地大叫道:“难道儿臣连些趣好都不能有吗!”
“趣好?你摆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不好好习书净干这些没用的,打扮给谁看!”
他哭着伸手前扑要去抓,庄妍月如早已料到般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两个宫女立马上来将他架在原地,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法挣脱。
“还有,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庄妍月举起手中木匣,一把将数支金银制的簪子抓在手里,“都是宫中没有的样式。”
洛叙眼见她要摔,扯起嗓子:“都是岑九安送儿臣的,若是坏了他定然会生气的!”
怀疑的目光上下审视着,他边哭边嘶喊:“您不是定期派人检查儿臣的屋子吗?”
“这些东西都是认识岑九安之后才有的,都是他给的!”
他指了指庄妍月身后的宫女,绝望道:“您问问她们啊,儿臣一个人哪里能弄来这些!”
庄妍月听了微微侧头,得到身后人肯定的回答后脸色稍稍缓和下来。
洛叙才微微松口气,又听到庄妍月厉喝道:“来人,把他屋里藏着的那些个东西给本宫烧干净!”
“母妃!”
“休想再拿方才那套说辞搪塞本宫!”
那些簪子虽然粗糙了些,却是他按着自己画的图纸一刀刀凿出来的,是他崩溃时宣泄的唯一法子。
如今竟是连这都要被剥夺。
他拼命扭动着身体,两双大手毫不留情拧起他的手臂压下他的脊背。
洛叙衣衫凌乱地俯身跪地向前蠕动,全然顾不住沾满泥土的下袍。
腿上新鲜的伤口好似又被磨出血,盆中熊熊燃烧的大火倒映进眼中,将数月的心血烧成灰烬。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庄妍月才踏着碎步朝他走来,声音竟是出奇的平和,“叙儿,这就是权力。”
“能轻易摧毁你在意的一切,本宫要你永远记住今日。”
洛叙抖得厉害,红着眼眶抬起头,呜咽道:“为什么,儿臣不配拥有这些吗?”
“失权的人才会纠结配与不配。”
“本宫不想你日后成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所以今朝的你不该有这些无用的趣好。”
庄妍月俨然换上了一副慈母模样,伸手去拭他脸上的泪痕,“等你有朝一日出了头自会明白本宫今日的苦心。”
到底要做什么才会让母妃满意,他不懂。
“你今日怎地哪哪都不一样了。”
洛叙正端坐着读书,岑九安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倒是吓了他一跳。
他抬眸望去,岑九安熟练地翻下墙头,大踏步跑过来。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面前的人还是一往如常的冒犯,说话便说话,非要上手揉他的脸。
洛叙还是有些不习惯地后退两步,岑九安毫不知羞地追上来,还不忘反问他躲什么。
“你松手,我脸疼。”
岑九安闻言愣了一下,伸出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拧了两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你早说嘛。”
“你在看什么?”
毛茸茸的脑袋死命往他怀里挤,照着手里的书一字一顿地念:“知止而后有定,定后而能静,静...”
“乱七八糟的拗口死了,不看不看。”
岑九安读了没两句便受不了,烦躁地挥挥手,“对对,你今日素了许多。”
洛叙敛了敛眉,低声回了一句有吗。
“我可是火眼金睛,万万不会看错的!”
“上次带的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去找给你。”
“哎呀,你快说话啊急死我了。”
岑九安接二连三的话一股脑儿全钻进耳朵里,他一时不知道先回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