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空无一人,静得可怕,阳光洒在身上毫无温度,岑九安莫名有些脊背发麻。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凉飕飕的,像极了他当年在幽州城中分钱那一遭。
思及此他脚下不由得快了几分,小伍也是小跑着跟上。
前方小巷拐角处不知何时冒出来个垂头塌肩的孩童,赤脚站在正中,像废弃田野里仍伫立的破稻草人。
岑九安心头发紧顿住了脚步,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凌乱毛躁头发下阴鸷的眼神好似在他与小伍间游走。
“校、校尉...”小伍吞了吞口水,低声道,“这孩子咋恁邪乎哩?”
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后退,微微偏头,“不、不能是鬼吧?”
爹娘在上,该给爹娘烧纸了。
余光中那孩子动了动,抬起瘦成皮包骨的手,“能...给我吗?”
声音微弱得岑九安几乎没听清,他啊了一声,对面又道:“求你...只要一点...”
虽还是不知道在呢喃什么,但好歹确认了是个人。
心中害怕烟消云散,他本想凑近些问问,对方却是节节后退。
瘦成干条的双腿撑不住身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怎么回事儿?”他大步上前放下粮把人拎起来站好,怎么也扶不稳。
奇了怪了,他很吓人吗,怎地抖得如此厉害。
“这孩子还小哩。”小伍把粮放到脚边,“俺会带,俺来。”
岑九安不得不让了步,局促地站在一边细细观摩。
日后洛叙若是想要孩子,便去抱个回来养,眼下正好学学如何哄。
“俺先问问你叫啥?”
小伍一掌重重地拍在人肩上,后者呆愣了几秒,哇地哭出声。
“你哭什么?俺又没骂你。”
“我错了,别打我——”
是个小男孩,声音嘶哑破碎,但岑九安听清了。
他见小伍还要说话,怕起了反效果连忙拉住,“还是我来吧。”
“你,先别哭了。”
岑九安深吸了一口气,拧着眉心干瘪瘪地挤出句话,“你爹娘呢?”
那孩子不知是听到哪句话,哭声戛然而止。
他朝小伍挤了挤眼,如此有带孩子的天赋,洛叙也不用操心了。
“呜哇——”
这到底是哪句话不对!
岑九安急得手舞足蹈,朝小伍投去求助的眼神。
后者结结巴巴道:“俺、俺也不知道了咧。”
他舔了舔唇准备想些别的法子,环顾四周,两侧商铺都掩上了门,更别提卖新奇玩意儿的小摊。
一阵酸臭猛冲上鼻尖,大腿被人紧紧环住。
岑九安低头一看,是颗鸡窝头,枯草般的短发沾了不少碎屑。
“饿...”
他心中一紧,原来方才在呢喃这个。
该死,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怎地能没注意到,他真是榆木脑袋!
“饿?”
小伍大着嗓门重复了一遍,蹲下身就去解粮袋,
“俺说你这孩子直接说嘛,鬼气森森的,吓着俺们了咧。”
身后卷起阵寒风穿透衣衫,岑九安一激灵,莫名想起当年幽州城中吴七的话。
“小伍,等等!”
他失声大喝,小伍虽是不解也依然停了手。
倒是身下的孩子,以为他要改变主意,双腿一曲啪地跪下。
岑九安赶紧一把将人捞起来,抬抬下巴指了指幽深的小巷,冲小伍示意。
两大一小渐渐没入黑暗,狭小门缝中数双闪着精光的眼不甘地移开。
身后总算没了脊背发麻的感觉,但空气中漂浮着阵阵异味,奇臭且熟悉。
岑九安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里有些发憷,
“你叫什么,我把你送回去找爹娘,再把粮食分一分。”
他们没买到现成的粮饼,只有些米面,不知这孩子怎么带得回去。
他说完探头往里望了望,昏暗中隐隐约约有道半合的木门。
衣衫褴褛的孩子局促地扯起衣角,眼巴巴看着小伍手中鼓鼓囊囊的粮袋,咽了口唾沫,
“小哭...爹娘都这么叫我,他们说我喜欢哭。”
“但、但我爹饿死了...我娘身子不好...”
岑九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低头撞上张盈满泪的眼,杂碎发丝也没能挡住。
“别、别哭,俺爹、俺爹也死了哩。”
小伍蹲下身,试图出言安慰,“没事的
嘛,俺长大后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俺还是个灾星,把家里都克死了咧。”
“俺小时候叫连武嘞,你跟俺一样换个名字,以前就当过了嘛。”
小伍说完,挠着脑袋嘿嘿一笑。
岑九安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慰藉般轻轻揉了揉小伍的肩膀。
他心头发沉,胸口很是憋闷,
“小哭,哥哥先送你回去,再带你娘去治病可好?”
小哭眼里瞬间迸出光亮,破碎的声音带了些希冀:“真的?”
他不等岑九安点头,跌跌撞撞地冲进小巷深处,推开半掩的木门钻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