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提膝往里挪了挪,怎么也不肯起身。
那抹月白色衣角还未消失,她索性提起裙摆一脚踹去。
“唔...”
楚泽似是吃痛,捂着脑门满地打滚。
“这才对嘛,棠儿。”
纪娴抱臂从掩身的石柱后绕出来,葱白手指轻轻点上她的脑门,
“我还怕你太过心软被他欺负,就是要如此。”
“怎么会,我可是有哥哥姐姐撑腰的!”
纪棠煞有介事地叉起腰,惹得纪娴掩唇一笑,又反复叮嘱了两句,这才翩然而去。
待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
她扭头去叫楚泽,却在对上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时怎么也绕不出接下来的话。
楚泽一直都是情绪冷淡的,可此时巴不得立刻将姐姐生吞活剥。
她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年很可怖,如蓄势待发的饿狼,总有一日会将她们家狠狠踩在脚下碾压。
“你不会说的。”
楚泽苍白的唇蠕了蠕,语气十分肯定,“你与他们不同,从未打过我。”
她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后退半步,偏头逃避那道阴冷的目光。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看时,楚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好似方才一切都只是错觉。
那只浅蓝色眸子平静异常,她却是没来由地害怕掩盖其下的疯狂。
“你在抖。”
修长枯瘦的手指伸过来,她尖叫一声弹开。
楚泽愣了一下,伸手捻下粘在她发间的落叶,“给。”
余晖透过树叶倾泻洒下,给楚泽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她鬼使神差地接过那片枯黄蜷曲的叶子,对方居然轻轻翘起嘴角。
仿若碾碎世间颜色美得不可方物,她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这纪棠头一次见到楚泽露出笑容,虽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
“我也有个同你一般大的小妹。”
楚泽大抵是觉得吓到她了有些愧疚,破天荒讲起从前。
她曾好奇追问了多次,对方都不曾开口,今日竟是主动提起。
先前的惊惧很快被兴奋填满,她凑上去接话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死了。”
楚泽兀自撑着树干盘腿坐下,满地落叶发出噼啪脆响,语气不咸不淡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抄家那日,娘先是吊死她,再自尽了。”
“那...你爹真的犯下滔天大错,所以”
“嗯。”
不等她问完,楚泽率先应了一声。
“不光娘和妹妹,是全族。至于我爹,我连尸首都没见着。”
“许是破布一裹,让乱葬岗的野狗吃了去。”
纪棠霎时没了话,不知该不该揭过如此沉重的话题。
“可为何只留下我。”
楚泽双肩骤然塌下来,自问自答般轻声呢喃。
她没能听清,蹲下身与前者平视,抿唇犹豫半晌后还是开口道:“什么?”
“哈——”
楚泽突兀地后仰起头狠狠撞上树干,语气里尽是自嘲,“纪棠,我是该感谢你爹的。”
她不大明白那话里的深意,只当楚泽真心想通了可以与家人和平相处,欣喜道:
“我就说爹爹很好,其实哥哥姐姐也都是好人。”
“只因你犯了错,所以他们才如此严苛。”
“小泽,没关系的,我会加倍对你好补偿回来,你别怪他们。”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长发飞扬挠得脸上痒痒的。
楚泽倚在树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波澜。
“小泽?”
惴惴不安重新涌上来,心里空落落得难受。
纪棠突然有些急迫,壮着胆子搭上面前人细瘦的小臂,“好不好?”
楚泽缓缓抽回手臂,偏过头去。
那双苍白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她蹙眉紧紧盯着楚泽,生怕错过一丝表情。
“罢了。”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楚泽没能扛过,最终也没有明确回答,只含糊甩下两个字。
但她潜意识不愿意深究,只当楚泽是应承下来,此事便算过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哪种?”
楚泽掀起眼皮,浅蓝色眸子像是漩涡,赫然有一种将人吸进去说不了谎话的魔力。
“忘恩负义啊!”她叉起腰铿锵有力道。
楚泽闻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力,“你还小,实在不懂。”
“这个词不适合用在我与纪家上。”
纪棠懵懂地挠了挠后脑勺,“为何?”
楚泽轻轻摇了摇头,沉默瞬息想起什么似的再次确认道:“今日的话你不会多言,对吧?”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的秘密,唯有你我才知道,我谁也不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