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芜张着俩大眼睛往他那边看,认真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并思考这些话什么意思,出于什么目的。
这两个人所展示出来的一切,都让向芜感到新奇。她认真地观察一切,在无声的消化理解里,令自己适应这里。
东拉西扯攀亲戚半天,霍宇才挂了电话:“闻哥,沙龙快结束了,之后的酒会咱们答应好的,还是得去一下。时间还挺紧的,现在过去开车得一个小时。”
闻负灯听了,垂眼看向芜,正巧向芜也看着他,两只眼睛黑黑的,无辜无害。
“起来,认一下地儿。”闻负灯率先朝楼梯走去。
他从向芜身边过去的时候,向芜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种好闻的味道。
平时这房子是闻负灯一个人住,只有两层。二层除去主卧和书房,还有两个空房间。
闻负灯让向芜挑了一间住,但房间里只有简易的沙发床。
他盯着房间看了一会儿,随手抽了张便签纸,写下了自己的私人号码。
“我微信也是这个,你自己先上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家具。今天太晚了,先别出去了。要想出去逛,明天再说。门锁密码等会儿发你。”
向芜觉得这个男人实在细心。细心得像一款正在运行的电子说明书。
他甚至讲了浴室龙头的用法,详细讲了写着外文字母的洗浴用品的用处,最后才回去一层,准备和霍宇离开。
“饭到了之后,会有人送上来,你开门拿来吃就行。”
向芜点点头,没说话。
她一个人太久了,很不习惯打破寂静。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在家,就是一块石头,所以会注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响动,好似寂静会凝固一切。
打破了寂静,环境就会碎成一片一片,扎在她的身上。
男人后背很宽,薄薄的衣服可以显出肌理线条。他随手拎下来一架西装外套,弯腰换鞋,一丝不苟地将拖鞋收进鞋柜,背脊上的衣料随着动作褶皱、舒展,没有留下折痕。
他的助理显然知道他的习惯,也把自己的拖鞋收好,鞋跟摆成一条线。
向芜一直目送着他们迈过玄关,思维呆滞又发散。
没有激素水平仪之后,她觉得呼吸都轻松了许多,一直隐隐作痛的颈椎也没有感觉了。
明明激素水平仪被人们发明出来维持情绪稳定,向芜却总感到被巨石压住的沉闷。
闻负灯在玄关停下来,忽然转身:“你一个人可以吗?”
看到向芜的神情,他目光停顿了一下。
“可以。”向芜敛了思绪,点头。
只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外界。
闻负灯盯了她一下,喉咙里轻“嗯”了一声,背过身去,轻声带上了门。
出了门外,霍宇按着电梯,看到闻负灯的神情,随口一问:“闻哥,怎么了?”
“嗯?”男人带着鼻音。
“没,就看你表情有点怪。”霍宇说。
“行。“
闻负灯什么都没解释,说了个毫无意义的字后,抬腿进了电梯。
可能看错了吧。
感觉那女孩的眼神……
算了。
.
偌大的房子空了,灯光仍旧亮着。黑白灰的切割并不分明。
向芜穿着柔软的一次性拖鞋,在整个房子里转了几圈,把所有角落都认真查看了个遍。
不过闻负灯说不让她进书房,她就没有进去。
最后她钻进浴室洗了个澡。
涂沐浴露的时候,她的手指无意蹭过后颈,光滑空荡。
她这才又想起来凭空消失的激素水平仪。
镜子自带除雾功能,所以水汽并没有在那上面凝结成白雾。雾气弥满的浴室里,镜子十分清明,倒映着少女清瘦的酮体。
向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寒噤。
好似被冰冷的目光注视了一样。
但她没有回头看。这间屋子里没有明面上的摄像头,甚至明面上连管家机器人也没有。
她刚才在厨房见到了扫帚。
或许,这间房子平日里的打扫,依靠的是人的双手,而非打扫机器人。
洗手池的案台十分冰凉,被热水淋热的皮肤坐上去后被冰得发麻。
向芜往案台上又蹭了蹭,将脖颈贴近镜面,她扭过头看向镜子中倒映着的自己。
看到原本嵌入激素水平仪的地方,向芜眨了下眼,她在身上抹掉了手上的水后,伸手够向后颈。
摸到很浅显的突起——是一条白色的长疤,如同一条僵直的蜈蚣,趴伏在她的后颈,一直深入到头发里。
向芜将头发撩开,错愕地发现自己后脑勺上有一小部分头发被剃掉了。
被剃掉的部分与后颈上蔓延过来的疤痕交错在一起,形成一个白色的十字。
是芯片也被,摘除了吗?
向芜怔怔地想。
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在锁骨下方三指宽的地方,烙印着一排红色字母。
那个时候的向芜不懂英语,她还不知道这排字母是一个单词。
FAIL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