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嬷嬷诶了一声:“还是姑娘先问吧。”
彼此当然都有许多疑问。
薛窈夭想问这五日下来的一切,大到她的吃穿用度,小到方才沐浴时的刺玫香露,都是江揽州安排的吗?又觉这种问题约等于是明知故问。
也想问自己那日晕过去后,发生了些什么。
然而这座北境王府,处处皆是陌生,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好像与她没什么干系。
是以最终开口,薛窈夭问的是:“江揽州……他现在何处,我能见见他吗?”
江揽州。
辛嬷嬷是府上老人了,几乎从未听过有人直呼殿下全名,且是江揽州,而非傅揽州。
心念一转,猜到姑娘可能很早就与殿下相识了。
辛嬷嬷道:“殿下先前人在书房,但眼下恐怕已经不在府上了。”
准确的说五日下来,江揽州一直住在前庭书房。
起初他趴在书案上捱了两夜,萧夙跟玄伦看不下去了,吩咐下人去收拾内院东厢房,但置办床榻、起居事务等也需要一定时间。
期间两人搬了张墨榻进去,江揽州便直接在书房住下了。
白日在护军府走动,或批阅文书,或处理九州事务,也去军营和哨塔巡防,总之忙他自己的事。
晚上回到樾庭,江揽州便直接在书房睡下。
整整五日没到内院寝殿看上一眼,也对陷入昏迷的姑娘不闻不问。反倒是住在东阁的孟雪卿,期间派人来关切询问过两次。
先前小丫鬟去书房传话:“殿下,姑娘已经醒过来了。”
男人神色无波,仅淡淡嗯了一声,之后照常吃饭,饭后直接去了护军府。
辛嬷嬷如实道:“姑娘想见殿下,怕是得待午后或黄昏了。”
绾发之后,少女露出纤美莹白的颈项,颈上划痕也几乎散尽,被殿外晨光一照,整个人似披了一层金色面纱。
“对了。”辛嬷嬷想起一事,“萧夙大人说待姑娘醒后,让老奴转告您,说您之前请求殿下帮忙办的事情,殿下已派人执行去了,还望您安心。”
铜镜里。
薛窈夭睫羽轻颤,“好,我知道了。”
这才隐隐松了口气,全身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薛窈夭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安稳放松了。她琢磨着也许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跟薛家人见面。
“老奴冒昧,姑娘贵姓?”
憋了整整五日,辛嬷嬷一直惦记着江揽州当初撂下的那句“待人醒后,嬷嬷自己问她”。
“我姓薛,嬷嬷呢?”
“薛姑娘往后唤老奴辛嬷嬷便是。”
顿了顿,“老奴再冒昧,不知薛姑娘与殿下……?”
是何关系这四个字,辛嬷嬷并没直接道出口来,却都写在眼神里了。薛窈夭猜想,江揽州大概并未就她的身份给府上下人们做任何注解。
那么自己该如何回答?
对着镜中人,薛窈夭还是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知该如何“放置”自己的奇异之感。
故人二字太笼统。
姐弟又仿佛某种痛楚,不适合搬上台面。
朋友呢?根本算不上。
那他们究竟该是什么关系?
想起那夜冲向王座的自己,跪在江揽州面前说过的那些话,以及后来以身体力行表过的态……
薛窈夭对上镜中辛嬷嬷期待又探究的眼神,“我是你们殿下的……女人。”
“……”
言罢她垂下眼睫:“我饿了,嬷嬷,可以用膳了吗。”
毫无疑问,一句我是你们殿下的女人,给辛嬷嬷听得直接愣住了。
这般恬不知耻又石破天惊的话,从前的薛窈夭骄傲不可一世,绝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是以话出口时,她自己也有一瞬怔然。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能跪在地上卑微求人,自然也不再在意名声、尊严、自我,这种填不饱肚子又百无一用的东西,如今活在这世上也不只是为自己活着,更还有祖母嫂子,和从小看着长大的瞳瞳元凌,那是她亲哥留下的孩子,也是薛家最后的血脉。
远水救不了近火。
薛窈夭等不到傅廷渊的“给我时间”了。
.
午后,炽烈的阳光将青石板晒得滚烫,檐下绿荫苍翠欲滴。偶有蝉鸣聒噪。
前庭书房。
“薛姑娘是这样回答的……”
“她说,我是你们殿下的……女人。”
言罢,辛嬷嬷莫名有些臊得慌。
江揽州正解外袍的动作微顿,一旁的萧夙和玄伦也齐刷刷看向他们家主子。
辛嬷嬷又道:“薛姑娘还说,她想见见殿下。”
将外袍丢给萧夙,江揽州神色无波。
片刻静默。
他披了件常服外袍,这才淡声道了一句:“演武场,让她过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