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没一会儿,大约一刻钟后。
已在马车上等了一下午的江揽州,再次看了眼外面天色,实在等不下去,便携萧夙不动声色地进入庄内,没让任何下人通报。
庄内山清水秀,夏末的翠色与初秋的橙红交错。
一路走到底。
踏入仪门后,不期然撞见的这样一幕。
花木葳蕤的庭院之中,七八个孩童一起围着一把躺椅。
最大的约摸六七岁了,最小的刚能走路,还容易打跌的那种。
“……姑姑之前都去了哪里啊?”
瞳瞳委屈扒在椅边:“我问娘亲,娘亲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我问曾祖母,曾祖母也这样说,那个很远的地方,就是爹爹和祖父还有曾祖父他们也在的地方吗?”
躺在椅子上,全身心放松下来。
薛窈夭一手遮眉闭着眼睛,另一手懒洋洋搭在椅边,被瞳瞳和元凌争相抱着,怀中蜷着只漂亮又温顺的三花猫。
“对啊,那时候,去了很远的地方。”
“但不是你们爹爹和祖父……他们,在更远的地方呢。”
“那个地方是哪里呀?”
“比西州还远吗?”
轻喃了一声,薛窈夭嗯道:“是啊,很远很远,比西州还远,在海外呢,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无数奇珍异宝,也有数不尽的美味糖果,等你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之后……他们就会带着糖果回来咯。”
“那我们现在住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小姑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你今晚也要离开吗?”
“唔……”
依旧闭着眼睛,薛窈夭睫羽轻颤,声音却温温柔柔的:“我们现在住的这里,也是个很好的地方,小姑没和你们住在一起,是因为……得回去陪你们的姑父呢。今晚也要离开的。”
“姑父?”
瞳瞳简直惊呆了:“我们什么时候有了姑父的?”
“是太子殿下吗?”
有稍稍大一点的孩子脱口道:“堂姑什么时候和太子殿下成亲啦?”
“不要叫太子殿下,我们不能目无尊长,应该叫堂姑父的。”有孩子纠正说。
瞳瞳和元凌一起抱着薛窈夭的手,摇摇道:“那小姑,你之前去的很远的地方就是东宫吗?”
就是东宫吗,怎么可能呢。
“不是呢。”
少女声音轻得似风:“你们的姑父……不在东宫,也不是太子。”
元凌“啊”了一声,“那是一个新的姑父吗,他对小姑也像太子殿下那样好吗?他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呀?”
这一次。
风撩裙摆,庭中花木簌簌作响。
她们的小姑很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小姑不说话,他们便都乖乖围着,乖乖等着。直到大房的一个孩子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一众孩子纷纷抬头,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庭院的影壁之后,准确的说是影壁侧边,靠着一个十分高挑的人影,穿的是一身白衣,很高很高,正抱着手臂静静看着他们这边。
暮色将黑未黑,呈一种暗调的蓝。
加之尚且隔着一段距离,能看得清人形却看不清五官,孩子们齐刷刷不出声了。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气势所摄,大家面面相觑,竟都莫名地感到有些害怕。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们本来就已经很害怕了,那人影还突然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几乎是统一又默契的,一共八个孩子,有六个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最小的那个一屁股跌在地上,本来想哭的,但又莫名不敢哭。
唯有瞳瞳和元凌还死死抱着薛窈夭的手。
“小、小姑……”
元凌比瞳瞳更小些,声音有些发颤:“我害怕,小姑,好像有坏人来了,你快起来……”
瞳瞳也再次摇她的手:“小姑,小姑你快睁开眼睛……”
然而薛窈夭真的太累了。
这一躺,她整个儿瘫软下来,仿佛被椅子黏住了似的,真的非常懒得动了,也不想睁开眼睛。
但听到“坏人”二字,她又多少有些心酸。
曾经那漫漫流放路,她这个早已及笄三年的大人都留下过不小阴影,无论□□或精神,何况孩子们呢。彼时的火灾、刺杀、箭雨,每一次苦难,他们小小年纪却都看在眼里,更曾看到亲人们相继离世,何其残忍。
于是反手摸了摸两个孩子,握住他们的小手,薛窈夭很轻地笑了一下,软绵绵又极为耐心地宽慰说:“没有坏人了,这里很安全的,以后也永远都不会有坏人再来伤害我们了,相信小姑,好吗。”
“乖乖的,让小姑再躺会儿……”
如此。
孩子们真就乖乖的不出声了。
不是听话,而是被吓的。
随着那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瞳瞳很想撒腿就跑。
可小姑还躺在这里,她不能丢下小姑。并且仰着小脑袋瓜努力去看时,瞳瞳依稀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指的当然是幽州到央都的一路,孩子们其实是见过江揽州的。
但见过归见过,还是太害怕了。
瞳瞳心脏砰砰狂跳,一只手依旧拽着小姑,还在不停地摇晃小姑试图让她起来,另一手则把发颤的弟弟护在身后,“你、你、你……是谁?”
怯怯的女孩童音,含着真实的恐惧。
与之伴随的,最小的那个孩子已经完全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同一时间,那高大的身影在他们小姑面前站定。
听见哭声,他有些不耐烦地拧了下眉,“我是谁,你们猜。”
这下轮到薛窈夭毛骨悚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