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很自然顺着思路揣测道:“是你那个姨娘一直在家里使坏,让你娘怀不上?”
“我不知道……我没有任何证据,也是跟你一样瞎猜……”陈济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沮丧,“我只是从姨娘和丫鬟的私房话中明白了,我娘的难产是人为的。我娘怀孕后回家,引起了某些人的强烈不满,所以一手策划了我娘的难产。”
“我当时只有六岁,听到那些话之后手足无措。正好我爹又去打仗不在家,我便跑去把这件事告诉舅舅,求他为我娘做主,不曾想,舅舅竟然因为怕得罪我祖母,不愿意管这档子事。”
“我又把这件事告诉外公,可是外公已经太老了,百病缠身,没有能力管我。我娘是他最小的女儿,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知道这件事之后没多久,他就撒手人寰了。
他死后,他最忠心的仆人告诉我,外公已经瞒着舅舅,把外地的田产都过到了我名下,其中最值钱的,就是京城的几个商铺。我入京后寄居大哥府中那些年,全靠外公遗产维持生计。”
谈及此处,陈济长叹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他的外公,又黯然神伤。
桃叶忍不住关心着另一个问题,追问道:“那你娘的命案呢?难道就这样白白被人害死了?”
“怎么可能?”陈济眼角,闪过一丝阴冷之光,狠毒的一面瞬间凸现,“从舅舅家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就在姨娘的饭菜里放了一把耗子药。”
桃叶诧然一惊,恍如被阴风吹过,冷得浑身打颤。
她难以相信,陈济竟然六岁就手染鲜血了?
“因为我年纪太小,所以她想不到,也就防备不了……”陈济冷笑着,脸颊上有种沾沾自喜的自豪感。
倏而,陈济又消沉了,“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当时心里是很害怕的,害怕被人发现,害怕被惩罚……后来祖母果然追查此事,很容易就查到了是我,罚我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桃叶听着,听得心惊肉跳。
“家书传到军营,大哥定要奔丧,所以我爹带着他从战场回来了。大哥发怒想杀我,但我爹听了我的话,信了我,强行压制了大哥,并不许祖母再惩罚我。
从那之后,我爹再行军打仗,都把我带在身边,走南闯北、刀光剑影,日子十分快活。可是……好景只有两年。我爹对我的偏心,激起大哥的无限仇恨,竟至于弑父……”
陈济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于让人听不见。
他抬头看,晚霞五彩绚烂,早已烧红了半边天,如梦似幻。挥之不去的往事,缠绕在他心头,他已不愿再说下去。
曾经有长达二十多年的时光,「弑父」是他生命中最沉重的课题,每次提到这两个字,他都恨之入骨……可现在再提起,他却恨不起来了……
他不愿承认,那是因为后来的他做出了比兄长的「弑父」更令人发指的行为……那件事无数次在他脑海中重现,一遍又一遍提醒着他,是他亲手捂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桃叶留神看着陈济,她感觉到陈济陷入了某种深思,只是不知陈济在深思着什么。
突然,侍立在最远处的一排侍卫中有一人摔倒了。
“怎么回事?”赵弼见了,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听见赵弼的责问声,陈济从深思中醒来,忽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忙警觉地站起,看向距离虎岫山最近的一带农家。
桃叶也站起来同看,但见农家几排房屋的烟囱里都有白烟冒出,远远看着就像是正常烧饭的炊烟,只是炊烟升腾,随着风的方向正好被吹到他们这群人身边。
这时候,那一排又有侍卫好端端站着就摔倒了。
“不知怎么就腿软了……”摔倒的侍卫答了赵弼的问话。
“农庄烟雾有毒,大家快闭气撤离。”陈济一声令下,率先掩住口鼻,拉起桃叶的手往外走。
刚走了没几步,桃叶就感觉到头晕腿软,身上没有力气,几乎走不动了。
“桃叶……”陈济慌忙放下了掩口鼻的手,双臂将桃叶抱起,吃力地向马车狂奔。
平时整齐有序的侍卫们,在此刻都跑得东倒西歪,尤其是站岗位置距离农庄最近的那些,不得不摔倒了又爬起、爬起再摔倒,都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跑向马匹、解开系在树上的缰绳。
终于,侍卫们都纷纷上了马,陈济也抱着桃叶钻进马车,大队人马都朝着背离农庄的方向进发。
然而,马儿好像也缺乏了力气,任凭人怎么挥鞭驱赶,也无法走得快了。
马车更是吱扭吱扭,轮子转得慢吞吞,半天走不出烟雾弥漫区,看得人心急如焚。
忽而听得身后哗啦啦一片异响,陈济忙掀开马车的窗帘。
只见窄窄的几排农家小院,却如同开闸放水一样,无数猛士接连从内涌出,眨眼功夫已是人头攒动,都手持刀剑长矛,齐刷刷追赶向帝后车队,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