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归一上午不知去了哪里。
“你不去?”王怜花准备出门时,见宋雁归刚回来就径直往摇椅上歪歪斜斜一躺,疑道。
“要和熊猫儿比试的人是白天羽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去?”
话虽如此,但此局分明是她所设,他还以为她这般投其所好,会有什么深意。
是自己想多了吗?
“再说了,也没什么值得看的。”她两手交握端正放在身前,语气稀松平常,还打了个哈欠。
两个堪称当今武林绝顶高手的刀客间的较量,在她口中像是一文不名。
王怜花失笑,停下脚步,竟也没急着动身,他看向窝在摇椅里闭目养神的某人,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扶手。她的脸色较之平日更显苍白,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看起来对自己毫无防备——
然后他对上她看过来略带警告的目光,只笑,很快又闭上了眼。
这直觉真是比野兽还要来得敏锐。王怜花移开目光,状若无意地问:“你武功恢复了?”
宋雁归眯着眼露出个恶趣味的笑:“儿子你猜。”
一句话成功让王怜花黑脸。只走之前,他脚步微顿:“接着。”玉瓷瓶落进掌心:“一日一颗,少折腾,保你活过今年冬天。不用谢我,就当抵这几日住宿的租金吧。”
“哟,王兄这是要走了吗?”
“怎么,舍不得我走?”绯衣翩翩闻言露出风流笑意,眼波荡漾,语气似假还真。
“是有些可惜。”她不知在想什么,抬眼说得一脸认真。
折扇微顿,心底升起一丝毛茸茸的痒意,他嘴角微翘,又伴着几分心虚。
于是也就没注意到身后宋雁归眉间深思。
王怜花走后没多久,阿飞进屋来:“捉到了。”他摊开掌心,幽影蜂扑棱着翅膀,飞地歪歪扭扭,好不容易才找准方向钻进宋雁归的袖口。
“不愧是我徒弟!”她拊掌笑,一跃起身,欢喜赞叹之情溢于言表。
然后她注意到阿飞苍白的脸,目光落在他腕间血线,血线蜿蜒,消失在袖口深处——“不用看了,我没事,只到肩膀附近。”阿飞按住她欲要卷袖的手,僵硬地安慰。
肩膀。她按住阿飞的肩膀,七岁孩子的骨骼在掌心轻得像只雏鸟。
她扬起一抹堪称温柔又正经的笑,阿飞微愣,等反应过来时,脑袋已经贴在对方瘦削的肩上,脑后是她温暖的掌心。有人并指点在他睡穴:“睡吧。”
男孩的手还捏着她的衣襟,她看着陷入黑甜的阿飞,不知怎的想起那一日被赵老头按着头喝苦药的情景:
“别听你师父吹牛,他那时带着半大婴儿的你是如何东躲西藏四处求人的,我看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轰隆——”窗外春雷滚滚,风雨欲来。
她望着如晦的天色,走出了观云斋。
——
李园。
朱七七刚刚睡下,沈浪没去后山竹林,李寻欢跟着一道去了,他是白天羽的好友,又和沈浪等人是道义之交,由他去见证这一场比试,最合适不过。
距离朱七七上次小产已经过去三年,这一胎不仅是她,就连沈浪自己也十分上心。
他记得她当时心碎欲死的模样,那样明媚自信的姑娘,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才在一起,可骤然失子,面对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痛楚,险些将她一起带走。
还好有王怜花的妙手回春,熊猫儿的妙语开解,加上身为活财神的朱父遍寻了江南诸地最好的大夫和仆人照料,还有他自己,他的家传绝学炎阳化毒决。
他害怕她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他承受不了失去她的可能。
他的脑海中掠过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的脸庞,在听到朱七七的呓语后,很快将其从脑海中抹去。
此时的李园,除了沈浪和朱七七,便还有身为主人之一的林诗音。她很少往沈朱这里来,往来日常礼貌的问候背后藏着淡淡的疏离。
自从和李寻欢误会说开,林仙儿也早已不住在李园,不知去了何处。她这段时间都在准备婚事所需一应用物,另外还在帮朋友一点小忙。
背着表哥,生平第一次随自己心意做一件事,她心里除了不安,还感到一阵微不可察的雀跃和兴奋。
自己一定是被雁归带“坏”了,她想。
后山竹林战至半酣之时,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一袭青衣的宋雁归走到李园门前站定,新来的两名家丁是今天刚被未来主母调来守门的,他们并不认识眼前这个陌生女子。
她并不敲门,只是站在那里,没有打伞,任凭雨水冲刷过眼睑身躯,渐渐地周围聚集起了不少打着伞或穿着蓑衣的人指指点点,加上附近茶楼林立,引来不少好事人自窗口探望。
宋雁归仰眸,雨滴细密落进眼里。她屈指算了算时辰,深吸一口气,扬声:
“沈大侠,宋某求您,救幼子性命!”
屈膝下跪,膝盖砸在石板上的闷响惊飞檐角寒鸦,她将傲骨折进泥里,为阿飞求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