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眸子黯了黯:“臣不知道。”
这是沈钦的实话,他确实不知道要如何对待……或者说是如何处理这对夫妇,他很擅长杀人,但沈鸿和吴香,如果死得太容易,他会觉得甚是遗憾。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孤能理解。”李世民劝道:“但是安之,你还年轻,若将自己半生的光阴都浸淫在仇恨之中,很容易错过更为重要的东西,那样便太可惜了,你明白吗?”
“嗯。臣明白。”沈钦面色不改,沉稳应道。
李世民看沈钦的神情,便知道他并不明白,于是唯有叹息。
“天色已晚,陛下早些歇息,微臣告退。”沈钦意欲退下。
李世民却唤住他,似是极为随意地提了一句:“你同顾家那个四娘子,可相熟?”
沈钦今夜十分泰然,唯此刻肩膀僵了僵,但只一瞬,他便答道:“受顾伯父所托,如今臣在教授顾四小姐功课。”
李世民点了点头,未再追问什么,便让沈钦走了。
待沈钦走远,在一旁候着的内侍适时走上来,为李世民捏肩。
李世民闭着眼,似是有了些困意:“安之这孩子,心里煞气太重,孤真是怕他到头来伤人伤己。”
内侍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出言安慰道:“沈大人到底是沈郎君的父亲,沈郎君想必不会……”
“哼。”李世民冷声道:“他放任吴香害死阿茹的时候,可曾想过他是安之的父亲。”
内侍笑笑,不再多言。
李世民默然片刻,也露了笑:“别的先不提,倒是顾家那个小丫头,孤是真想见见。”
……
长安城的夜晚静谧深沉,沈钦熟练地飞驰于各个坊市之间,步履如电,无声如旷野的微风。
他来到宣阳坊,一个侧身飞跃,便进了顾府,春息苑守夜的奴婢正坐在廊下打瞌睡,沈钦不费工夫便翻窗进了内室。
内室只点了一盏灯,烛光很暗。
沈钦走近床榻,只见贺小茶睡了个四仰八叉,秋日甚凉,她的手脚都露在外面。
沈钦无奈摇头,轻轻将她的身子摆正了些,好好为她盖了盖被子,坐在床沿上,静静望着她。
年年,你可知,自你走后,我便只能为夜晚而生了。
我不是白日里那个明明姓沈,却被沈家遗弃;过了童试,却不能入朝为官;在灵禅寺修行、却不信佛陀;行走于世间、却无人所爱的沈钦。
我是照夜楼的楼主,是陛下手中为大唐肃清邪佞的剑,是身负血海深仇、每天都被长恨灼心的沈钦。
可是年年,你回来了……
陛下说,若我将半生的光阴都浸淫在仇恨之中,很容易错过更为重要的东西。
李行隐说,我们刀尖上舔血,今日挣了富贵,明日未必有命享用。
年年,我知我对沈鸿之恨,非一人死而不能休;我也知一柄利刃最后的结局,往往是被献祭于战争……
可因为你,我想搏一份生机……
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沈钦伸手,试图抚摸贺小茶的脸,却终究停在了半空中。
他心中的声音那么卑微,可若贺小茶此时醒来,便能看到沈钦眼中的欲望深邃,堪称可怖。
他在夜色里,如鬼魅一般凝视着贺小茶,也凝视着他手腕上的红绳,这是他所认为的贺小茶属于他的证据,仿佛这红绳不是贺小茶送他的,而是月老在为他们牵丝。
……
次日贺小茶醒来时,脸上带着笑意。
她喜欢蹬被子,所以每天起来都觉手脚冰凉,但这一晚她睡相很好,老老实实窝在被窝里,睡得很是暖和舒服。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梦到了李郎君!梦到了李郎君来了顾府,而且深情地长久地看着她,那眼神,温柔地都要出水了。
绝世美梦啊乡亲们!!!
贺小茶还躺在床上回味,绵绵便跑进来:“不好了小姐,欧阳……欧阳大人和欧阳郎君来了!”
“他们来就来呗,他们经常来啊。你大惊小怪什么。”
“他们这次来是来提亲的!”绵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哇,他要和顾宝珠成亲啦,顾宝珠不是也刚及笄不久吗,这么快啊,那你替我准备份礼品恭喜她。”
“哎呀不是!欧阳郎君和宝珠小姐的婚事早就说定了的,欧阳郎君这次来,是向你提亲,他要娶你们两个!”
贺小茶霍然坐起:“娶我们俩?!他脑子有泡啊!!!”
注1:息王:李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