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怔愣一会儿,继而发出媚气十足的笑声,转身就要回到青楼,照夜楼卫想拉住她,她却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又一边摸了一把楼卫的手。
“我这样的破败身子,哪里还配回到长安的家中。青楼没什么不好,锦衣玉食,鱼水之欢,样样不缺。郎君若是真心疼我,记得常来照顾我生意啊。”
那楼卫因为这件事深受打击,回到照夜楼之后自己领了鞭子,继而更加努力地办差,努力到了几乎不要命的程度。
沈钦察觉到他的变化,让他的上峰去安抚过他,那楼卫却说,他要赚银钱,替那凤翔娘子赎身。
沈钦回想起这几人,心中一阵酸楚,他看向楚岳:“是谁让你做的?”
楚岳回想起那个让他成为人贩子的鬼影:“我不知道。我当时也是不放心老母和弟弟,潜回长安来的。他在深夜找上门来,却并不让我近身。他站在房顶上,一身墨色衣袍,跟夜色融为一体,身量高大,但因为离得远,也估摸不准确。他背对着我,只偶尔露出侧脸,但看不到他的真实容貌,似是带了面具。”
“不让你近身?”沈钦皱眉。
“嗯。”楚岳笃定:“他功夫远在我之上。不用比试,单看身法、周身气韵,便可知晓。”
听着楚岳的描述,沈钦蓦然就想起一个人,他同李行隐切磋的那个晚上,跟丢了的那个人。
沈钦记得,李行隐说,那人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跛行。
“找你的那个人,腿脚有问题吗?”沈钦问。
楚岳仔细回想:“从他跃上房顶那几步来看,没有。”
沈钦心中又是一片茫然的沉闷。
半晌,沈钦望向楚岳:“事已至此,你当清楚,你已经没有活路。你说你不曾叛国,我信。但从军队私逃,依照军法,亦是死罪。更何况,你还生生毁了那两个孩子的人生。”
楚岳听闻此言,没有恐惧难过,反倒有些释怀地舒了一口气:“我罪无可恕,但大人,楚某有一事想求。”
沈钦意会:“你放心,妥娘和孩子不会有危险。”
楚岳的眼中迸发出感激之情:“多谢。”
沈钦思忖半晌,还是说道:“楚岳,莫恨圣人。叛国之罪,当诛九族,但你胞弟只是流放,就是因为当年你的事,大理寺和刑部呈递给圣人,圣人觉得有待商榷,才从轻发落。赵禀想冒领你的军功,但军中有你的生死弟兄,他们冒死上谏,让赵禀妄想落空,也判了流刑。至于刘大,他早就在回长安的路上被赵禀灭口了。当年你若是逃回长安,未必不能替你自己和妥娘挣一条活路。但你觉得朝廷不会相信你,圣人也不会相信你,所以你选错了。”
楚岳闻言,双目终于落下泪来:“当年圣人御驾亲征,和我们一道出生入死,是我……是我走了歧途。待我死后,替我转告圣人,定襄军校尉楚岳,有负朝廷,死后愿化作鬼将,同九泉同袍一起,永守大唐安宁。”
……
顾府春息苑,贺小茶在院子里溜达。
明天就是元正了,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沈钦了。
这沈狐狸是也不来教她读书,也不来找她困觉,难道他真生气了?
贺小茶直叹气,自己那天也没对他说什么重话啊,不过就是说希望他找个好姑娘,这也错了?
缠缠眼见着贺小茶走了一圈又一圈,直觉得眼晕。
“娘子,看您愁容满面,可有小的能为您分忧之处?”
贺小茶正愁没处发泄,一股脑将那天跟沈钦吵架的事说给了缠缠。
缠缠听了,语重心长:“娘子,咱们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沈郎君他不希望您希望他娶妻?”
“他不想娶不娶就是了,他阿耶逼他又不是我逼他!”
缠缠摇头,一字一句复述一遍:“是他不希望,您希望,他娶妻。”
贺小茶眯了眯眼,似是有所顿悟:“也就是说,他希望,我不希望,他娶妻。”
“正是啊!”
“他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贺小茶认真看着缠缠:“他喜欢我?”
缠缠狠狠点头:“正是啊!”
贺小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但这笑容里却不见羞涩,她伸手拍一拍缠缠的肩膀:“缠缠,你家娘子我固然是有一些独特的魅力,我也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固然也是一个天下难寻的善良的主子,但是人要有自知之明,沈狐狸喜欢我的可能性,属实不大。”
“为什么?!”缠缠急了。
贺小茶指指自己的双目:“这是什么?”
“眼睛。”
贺小茶点头:“沈狐狸长这玩意儿,不是用来出气的。他长成那样,那么妖冶,那么罪孽。我长成这样,这么朴实,这么落地。他是疯了吗他喜欢我?”
贺小茶摇着头,兀自走进了内室,她还是得想想怎么修复和沈狐狸的关系,他可是她在长安的第一个朋友。
缠缠看着贺小茶的背影,无语凝噎。
他觉得沈楼主不该住在灵禅寺,这位才该住在灵禅寺!她这坐怀不乱的劲头,她不出家真是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