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得知夏灵身世却无证据,又知晓她志向宏大,铁了心要入朝为官,只恐她莽撞冲动,犯下大罪,无可挽回。”萧云征说得好听,理由比四书五经还要光明正大,“暂且将她收作门生留于府上,待微臣调查认证后,方敢禀报圣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臣无意亦犯下欺君之罪,特此向圣上请罪。”
“也罢!”皇上摆摆手,免了萧云征请罪的礼数,“朕一向宽宏大度,萧爱卿功过相抵,夏灵封夏才人,此事就此揭过。”
怎么,他还没改主意哇?
夏灵一道想跪地求饶,一道想冲上前去狠狠大骂谁要做你侍妾,奈何圣上掌管生杀予夺大权,她又只是个中了举的门生,刚被看上的才人,在满是朝官的大殿之上,哪有她说话的地方?
她思来想去,唯一能说上话的,能被她求助的人,好像只有萧云征一位了。
可萧云征愿意么?
萧云征当时只应下带她进宫,可前朝后宫,哪个不是深宫?面圣上青云,又上的是哪一方青云?
他已经为了自己的事在圣上跟前请罪,怎还敢再口出狂言,要皇上收回成命?
那是金口玉言的九五之尊,可以主宰天下人的命运。
“圣上容禀,”萧云征没有扭头望她,耳垂上那颗兽牙给微风吹得往夏灵的方向飘,好似他的心意悄悄偏了过去,“微臣以为,此事还需细思量。”
皇上冷哼,面上顿时又换上愠色:“萧云征,朕的家事你也要置喙?”
“臣以为,此乃国事。”
“秋渡水为先皇臣子,曾卜天机,测天命,助先皇平定天下收江山民心,臣以为,此乃续龙脉固社稷之功矣。”
萧云征字字坚决,手中那卷画册紧握手中,“夏灵本是豢龙氏后人,自然怀有家学在身,若令其在朝为官,再续龙脉——更是利在千秋,功在万代。”
这时连郭尚书都不禁附和,口中连道正是正是,夏灵后来才晓得郭尚书之女才入后宫封贵妃,哪容得下她人争宠夺位。
皇上闭口不言,朝中闻郭尚书也开口,平日里任凭尚书差遣的也一个个随之进谏,皇帝终于抵不住言官侵扰,摆手放弃。
“也罢!后宫近年厉行节俭,入夏后又是秀女入宫。何况相较莺莺燕燕,还是朝政大事更为紧要。”皇上改了主意,随口道,“她一介女儿身,探花自是不能点,便命作钦天灵台郎,以豢龙术法,司占卜之事。”
悬在夏灵头顶的利剑轰然坠地,化成一摊尘土。
那些苦苦隐藏的,竭力应对的苦难,如同江河中偶逢的骇浪,夏灵费尽心机做尽打算,驶着一叶扁舟,生怕掀翻入湖。
巨浪滔天,波折不断,可真当她穿越风浪平安抵达彼岸,好似也不过如此了。
恍恍惚惚飘飘然,后来谁当了状元,谁点了探花,夏灵都不得而知,萧云征还是一如既往站在她身侧,如同先前说好的那样,面圣上,送你上青云。
夏灵在殿试站得很累,等官员散去她才随着萧云征的步子往外走,忽然发觉上朝也不是一件易事。
殿外是蒙蒙细雨,才晴朗了一个早晨,春雨又降下来,他们冒着雨往回赶,才出宫门去坐上回府的马车。
小伍儿心里担忧,也随着侯爷的马车跟来了,见夏灵头发散落时还吓了一跳,习惯性地呼她作“夏公子……”
“不对,”她轻轻捂住嘴,惊讶道,“是夏姑娘。”
坐入马车,万籁俱寂。
今日之事实在太多,纷纷扰扰好比冬日鹅毛大雪,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空中又落一层霜花。
“多谢侯爷出手相救。”夏灵轻声行着礼数,“竟不知侯爷如此用心,还替我寻着父母血脉,学生无以为报。”
她无以为报的似乎有点太多了,入京城,习政事,脱妾身,得官职,每一步都与萧云征密不可分,若是放在话本中,夏灵应该泣不成声,跪地以示忠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可惜这话夏灵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萧云征又不是什么见着个妙龄女子都要收入后府的人。
“你既答应为我所用,本侯定当尽力而为。”萧云征仍是说着客套话,面上却不知怎的,总有几分尴尬,如同斟酌着什么难以吐露出口的话语。
“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你是女子一事定会渐为人知,本侯……恐你名声有污。”萧云征难得说话磕巴起来,宛如每个字都平白生出棱角,叫他吐不出口,“趁着尚未流言漫天,不如本侯替你另寻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