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在炎城早就走惯山路,很快稳住身子,却还听得“哎呦”一声。
萧云征都急急伸手想要扶她,如今空落落一条手臂搁在空中,也不知该不该收回。
可跟随的官员顿时慌乱起来,齐齐涌上轿辇,夏灵这才发觉,刚刚那声“哎呦”,是来自摔倒的轿夫。
那精美繁复的轿子是从宫中带出的,如今塌了一角,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
里面的皇帝不知如何,可原本八人的轿夫只剩七个还站着,右后方的一根木杠空落落的,好似萧云征刚伸出的那条手臂。
“掉、掉下去了!”右后方仅剩的那位轿夫惊声道,“掉——”
还没说完,他就被随从太监死死捂住了嘴,一张脸憋成紫红,只露出一双惊惧无比的眼。
剩下的轿夫也不敢出声,低头缄默,只是扛着轿辇的身子虽直挺挺地站着,那绷紧的脊背却是止不住地发抖。
不知轿中人如何,太医匆促往前看。
莲山雨势愈大,夏灵可以听见豆大雨珠拍打在伞面的噼啪声,背上那被雨水浸湿的布料越发地冷,萧云征望着她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半晌,或许更久。
轿中人吩咐过,继续往莲山上行,定好的日子不能改,只是下山后轿夫通通斩首,一个不留。
扛着轿子的人身躯仿佛一瞬被冰水冻结,皇命重如山。
可传述圣旨的太监趾高气昂,以他们妻子父母做要挟,于是那七个高大汉子也沉默着咬牙往前走,领下自己必死的结局。
夏灵似乎也呆住了,灵魂出窍一般,只剩□□还随着萧云征的步伐往前跟。
这便是严监正算出的灾祸么?她听见自己牙齿碰撞发抖,不知是夏雨寒冷,还是那个轿夫眼中惊惧亦传递到她身上。
可圣上明明平安无事,也许只不过摔一跤,有损他作为天子的天威么?
她抬眼望向那几个轿夫,面如死灰,眼中黯淡,只剩行尸走肉。
灾祸分明落在他们身上。
夏灵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阴沉沉的天空逐渐转为沉闷暗色,而雨势始终不减。
打头的人传来几句“到了到了”,她才发觉队伍也已慢慢停下,而眼前的不知是道观还是寺庙,斜斜偏倚在接近最高处的山峰上,此时屋中不见点灯,唯有门前烛火通明。
“这是哪儿?”夏灵忍不住小声问。
“云无庙。”萧云征答,尚未来得及解释,便听太监传圣谕,说祈福的日子在明朝午后,今且暂住一晚。
可这也不像庙呀,夏灵腹诽,但好歹有个歇脚处,兴许里头还有修行衣物可供人替换,便也打起精神往里去。
众人踏入,漆黑一片的云无庙渐渐亮起,好似有人吹了一口仙气,余下间间房屋便通通得见光亮似的。
那原本坐在轿辇中的皇帝这时也纡尊降贵走出,领在前头往庙中大堂去。
半明不暗的堂中神不知鬼不觉钻出几个人来,却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他们齐齐称呼皇帝:“尊主。”
夏灵给他们吓得脊背一抖,差点要尖叫出声。眼中那几人披头散发,通体青蓝衣袍,却是七零八落毫不齐整,全然不似修行之人。
萧云征似乎也是一惊,他此前预备行程时也未入庙查探,眼下猛然一见,倒吸一口凉气。
那几人却如同对他们的惊叹习以为常,一个眼神也不给,得到皇帝点头后如鱼入水一般,又潜入黑暗中,一盏盏点明堂中灯火。
可夏灵才见他们点燃一盏灯烛,就忍不住皱起眉。
“不对啊,一般香烛都该是赤红……”
怎么眼前那森森烛火,底下蜡柱俨然是苍白通透的色泽。
夏灵没料到的是,烛火只不过是个开始。
而当一朵朵火焰被慢慢点燃,一层层照亮整个宏大空旷的庙堂,眼前的一切令夏灵额前冒汗背后发凉,身上汗毛倒竖,差点要拽过萧云征的衣领问他。
“这里头供奉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