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预感。
“您说……狼?什么狼?您不是自己一个人进来的吗?”
※※※
法杖敲击墙壁,咚咚咚。
法杖敲击地板,咚咚咚。
金色的光环在身边游动,当发现危险和异常时,“金环魔法”会化为环状阵法,起到保护作用。可惜没有护住我的“狼同伴”,我应该早点把它释放出来。
酒店房间没有给我回应,像在装死。我在佳期酒店的客房面壁,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什么样的蛛丝马迹才能证明这是栋会吞人的建筑?人与物在这里失踪,但没人会发现,因为关于他们的记忆也一并被吞掉。无法解释为何唯独我记得。
嗷呜——
我猛地转过身,客房里是沙发、单人床、桌椅以及陈旧的地毯,一切如初,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扬起。
狼嚎从墙壁深处传来。
“墙壁深处”的说法非常奇怪,因为墙壁就只有那8英寸的厚度,可这个声响像是从几百英尺的地窖里传来的。我伸手触摸墙壁,有那么一瞬间,结实的墙体仿佛柔软地下陷。
墨绿色的墙纸沉默以对。
我深吸一口气,快速计算赔偿这样一墙墙纸需要多少钱,接着划动法杖,令它的尖端发出锐利的光。墙纸应声而破,刺啦声之后,真实的墙面暴露在我眼前——
撕裂的墙纸之下,是苍白、肉色,皴裂的肌理纹路。
皮肤!
这是一栋活着的建筑,因裸露在我面前而缓慢起伏。此类生物并不稀奇,远在中世纪,骑士、巫师与冒险者游历世界的岁月,地堡或迷宫里总藏有拟态为宝箱的魔物,将好奇或贪婪的冒险者一口吞下。我的学校也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壁炉,总会在圣诞夜那天吵闹着要礼物,不然就威胁一把火烧掉教学楼。是的,世界无奇不有……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能吞噬记忆的拟态怪物。想到我们这些人(和狼)正在一个生物的体内活动,我流下冷汗。
嗷呜——
“沃尔夫女士?”
墙体在一瞬间剧烈扭动,很快恢复平静,但内部传来沉闷的响动,类似奔跑和打斗,我得想办法把她从里面弄出来。
好吧,让我给它添点麻烦。法杖尖端光芒急剧闪烁,“锐利术”常常用来加持刀剑等利器,威力不输宝剑,我将其用力刺向佳期酒店苍白的皮肤。
噗呲!仿佛炼过的刃刺进一块油腻猪肉,墙壁滋滋作响,接着更是猛地蜷向四周。豁口内外一致,仍是惨白黯淡的颜色,只不过“墙壁”深处的褶皱层层叠砌、堆积、蠕动,很容易联想到肠肚内的赘肉。显然日积月累之下,这栋酒店营养过剩。现在是时候闹闹肚子了。
“嗷!”
一股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快步后退。伴随着令人肉麻的、由远及近的撕裂声,有东西在墙壁里快速翻涌。我抓紧时间进一步撕开墙壁,一个四分五裂的大洞毫无保留地敞开。我点亮法杖,情急之下呼喊出狼女的名字:“阿比盖尔!”
回应我的是持续痛苦扭曲的墙。通过豁口,英勇的黑狼用嘴拽着一个箱子破墙而出!她浑身沾满诡异的粘稠液体,绒毛乱七八糟地拧着,甚至冒出滋滋的热气。狼气喘吁吁把旅行箱甩在我的面前,接着抬头看我,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很难解释一匹狼的神情,大体上感觉像在邀功。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不是她,我的箱子恐怕已被消化:“谢谢……”
“呕!”
下午17点,值得记录的一刻,我们亲眼目睹一面墙的呕吐:苍白的皮肤泛起波澜,大豁口几次收缩与扩张,试图复原,最终失败,紧接着,一大堆东西从中迸涌。
法术的保护发挥作用,我把狼女挡在身后。只见一大堆物品滔滔不绝地涌出,很快就堆满房间……还没完,东西持续不断地外涌。在这条物欲汇成的长河中,自然的、人造的、古老的、新颖的应有尽有,难以想象它到底吞掉了多少人与物。
我呼唤阿比盖尔:“跑吧!”
桌、椅、人的尸骨、野兽的皮毛、太阳眼镜、食物残渣、老照片、缺口的花瓶、腐烂的首饰盒、骑士圆盾、破碎蕾丝礼裙、鸟羽、宝石、塑料罐、相机、煤油灯、古旧的书页、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房门扭动、墙壁折叠、被隐匿之物们喷涌而出,连带着被吞掉的记忆。七彩的巧克力豆在面前散落、枝形烛台飞起时还燃着火焰,一棵几乎被腐蚀殆尽的圣诞树差点把我绊倒。狼跑在我身边飞跃,活像个跨栏健将,她耳朵颤颤,欢快地长嚎。
这也许不是欢快的好时候。佳期酒店内无辜的人群惊慌失措地奔逃,酒店经理发出一声心痛的惨叫,我需要一个非常大型的传送魔法阵才能将人群转移到室外……她能在这样的场合里感受到乐趣,实在让人吃惊。
于是,在狼狈的逃跑中,我也感到一丝欢快,实在让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