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不敢。”
苏坊新连忙下跪认错,人趴在地面,心里暗数五、四、三……
“咚——”纪岁连人带椅,摔在地板上,卸在床头的两大法宝都离她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前一秒还卑微讨好的苏坊新,下一秒自在地站起身,拍拍裙摆沾染到的灰尘,面上泄出几分尘埃落定的坦然,“只是一些穿肠烂肚的毒药罢了。”
正如医者不可自医,明韵阁弟子可以卜算他人的吉凶,不可预知自己的命运。不得不说,这个漏洞真是帮了大忙。
不然,她们还真找不到机会击溃势必会阻挠主人大计的明韵阁。
如今,明韵阁阁主时日无多,其倚重的两位少阁主公孙太白、纪岁也被她们齐齐拿下。
朱鸟神枪、玄冥铠甲两大法宝,若不能为她所用,就会在今夜销毁。
准确来说,明儿天一亮,方圆百里内的万事万物都会烟消云散。
等两位少阁主的死讯传回求索崖,送那奄奄一息的明韵阁阁主上路。留存下来的弟子们,个个眼瞎目盲,还失去两大镇派法宝的庇佑,定然成不了什么气候。
彼时,不用劳烦她出手,自有一些预想着捡漏的歹人会趁机攻上山,收割余下的明韵阁弟子,将她们所学的术法纳为己用。
身怀异才,无力自保。那些师姐妹们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不会过得太好。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此事非她所愿,却必然受她施为影响。
而主人的大事可成。她本人的夙愿不久后就会实现,其余庞杂皆可为之退让。
“公孙那边,也是你们派人做的?”
纪岁少阁主不死心,抓着苏坊新的脚腕问询。她手心处抓住的素色齐胸襦裙每一层都薄若蝉翼,层层叠叠覆于一处,现出脚踝纹着的青蛇刺青。
青蛇刺青,柳仙,五大仙……早前的迷惑逐一被破解,寻到的蛛丝马迹贯穿为一线。
“你、你们,究竟在明韵阁、各大门派那,安插了多少细作?到底那里有什么,有什么值得你们残杀忠良,祸害众生?”
“当然是——”
苏坊新抬脚,恶意碾碎了抱病在身的少阁主手指骨。
她摘下遮眼的绸带,一双视力残缺的白色瞳仁露出全貌。
“开启被天阿寺镇压千载的炼狱之门。令生者哭,亡魂还。揭开红璞大瀑布的封印,让九泉之下的亲朋踏上归途,要那冥界奈落重现人间!”
“可惜……”
回应她的,只有纪岁的呢喃自语。
所行之事太过顺遂,以至于些微的起伏,都会形成莫大的转折。犹如一颗投进静水里的石头,苏坊新加重足部力道,脚下传来嘎吱嘎吱的骨折声,“可惜什么?”
“你的幻想永无实现之日!”纪岁朝她身后大喊,“喂,热闹看够了吧,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苏坊新心下大感不妙。她双手起势,要转身避让出招。比那更快的,是她后脖颈传来的重击。
一击即中。
苏坊新身体偏移了原先的轨道,倾斜着倒下。
天旋地转间,浓重的黑暗吞噬了她的视野。中心余留下的光点,闪现出亲人们的笑颜。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穷苦日子里,一家人啃着枯黄的野草,龟缩在破洞的茅草房内。
好不容易熬到温饱的日子,仅剩的至亲就含恨离世。
妹妹刚入土不到半月,妹夫又新纳了一位娇娘。不出半年,生下一个大胖孙子。
原是妹妹在世时就暗通款曲。
孩儿宴请满月酒当天,她在酒坛子里下了药,毒死前来贺喜的宾客。
然后提着刀,追着妹夫砍了三条街,一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足足砍了二十六下,男人的脑袋才和身体分离。
鲜血溅在苏坊新面颊上时,她痛恨自己为何不是个屠户,使的一手精湛的刀法。
妹夫哭哭啼啼地求饶,眼泪鼻涕甩一脸,哀嚎声阵阵,如丧考妣,她庆幸自己不是个屠户,好教他死得不那么利落。
邻居奶奶告诫她们,索求的太多,收获的就会越少。可她寻求的不多,到手的也遗失了寄托。
缺失至亲的时日里,连呼吸都尤为沉重。仰头窥见的万家灯火,缘何独独遗落了她这一盏。不管苏坊新何时抬头询问,都得不到能让她信服的答案。
意识沉入深海,那个在大雪天和妹妹相依偎着取暖,靠着观音土维系生机的小女孩在说,当时就应该跟全家人一同上路,脱离这残酷不仁的世道。
要是那时候没有被主人救济,和家人们一起死了该多好。
好过现在黄泉路上一个人走,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