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汤药并不苦涩,喝下去后还返上来一些清凉味道,似有安神效果,饮下不到片刻,应流扬又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他复又回到床上,没过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
一夜无梦。
终于不似在府罗城里日日噩梦不得安眠,应流扬这一觉睡到中午。
醒时只觉周身舒畅,神清气爽。
身上带有血渍的烂布旧衫也已经换下,似乎是鬼楼独有的黑衣,但又有些不同。
应流扬盯着衣襟上的暗纹,觉得有些眼熟。
像是花卉一类的图纹。
这是……白梨?
来不及思考,门外又有人敲门,应流扬转头去看,门外人已然推门进来。
还是昨晚那个小厮,端着和昨夜一样的托盘,只是这回里面放的不是汤药,而是吃食。
荤素皆有,色香味齐全,看起来清淡可口,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菜肴。
他仍然没有和应流扬说话,只是将食物在桌前便离开了。
应流扬有些愣,他想问楼容川的去处,但又觉得目的性太强,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吃饭。
***
“你是说,他什么也没有问,就先吃东西了?”
“是……是的……”刚刚送餐食的小厮托盘都没放下,就被提到主厅去问话,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主位上满脸阴沉的男人。
“你下去吧。”
“是!是!多谢鬼主!”
得到男人的话,那小厮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楼容川,惹来杀身之祸。
这一下退得急了,没注意门外的人,一下子两人撞个满怀。
来人一双红眸,黑发披散,即便是在这样冷的天气,也只是裹了件狐裘,衣襟大敞,露出内里雪白的肌肤。
“令沣……令沣大人。”那小厮慌慌忙忙地道歉,“是小的有眼无珠!”
令沣见他这副模样,笑道:“这么慌张做什么?那人醒了?”
“醒了。”
“怎么没来找我们家少主?”
“这……他先吃饭了。”
听见应流扬先吃饭了,令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裹在身上的狐裘抖得像是覆在枝头的雪,“怪不得少主生气。”
“这……那这怎么办啊?”小厮愁眉苦脸。
楼容川若是这样日日生气,这还了得?心脏非得吓停了不可。
“你去提醒他不就好了。”令沣挑了挑眉,意有所指。
……
应流扬吃完饭后也没见有人再来,一时也有些无措,他原地坐了一会,终究还是放不下谢人间一魂的事,起身往外走时,正好又撞上刚刚那个小厮。
“哎哟,公子。”那小厮一见应流扬都起身了,喜上眉梢,“是去找我们鬼主的是吧?”
“是……”应流扬点头。
“鬼主就在厅中呢,您快去吧!”
应流扬也不知这小厮为何这般热情,循着他指的路,应流扬来到他所说的主厅。
鬼楼的建筑与别的地方都不相同,他们似乎很爱白砖,整个楼内都是用白砖砌高楼城墙,看起来像是终年都被积雪覆盖一般冷冽。
主厅是一座大殿,中心是一个天井,承接天光,白日看时,能看见一个规整的方形光柱投射下来,把中间的方桌打亮。
方桌之下是一个极大的圆台,上面铺着动物的皮毛,像是床榻,又像是与人谈事的席位。
应流扬从未见过这样的摆设。
而楼容川就坐在其中,天光之下,他浓艳而锋利的五官都被那光削得淡了,凭空生出几分仙气,连那双异瞳都澄澈了几分。
应流扬缓缓上前去,他看着楼容川,心神又荡出去几分。
楼容川支着下巴看他,血色的眸深了几分,“你来做什么?”
明知故问。
“我……我来求你。”应流扬定定望着楼容川,仍是在求其他人的事:“你能不能……把谢人间那一魂还给他?”
楼容川的脸色愈发冰冷。
“你与他无冤无仇,要做什么冲着我来就好。”说罢,应流扬跪在圆台之下,像是仰望神祇一般仰望着天井之下,浑身披满光的人,“求你,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把谢人间的一缕魂还回来。”
听见应流扬的话,楼容川冷笑一声,眸底愈来愈冷,他一字一顿,“什么事都行?”
“……是。”
“你上来。”楼容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应流扬起身,从圆台旁边的阶梯走上去,他不敢踩铺在上面油光水亮的兽皮,便在一旁脱了鞋袜,赤足踩上去。
脚心传来细微的痒意,应流扬一步一步,缓慢靠近楼容川。
他站定在楼容川面前。
分明是俯视的角度,可应流扬此刻却觉得他在被楼容川打量。
从他脱下鞋袜开始。
像是被审视一样,被那骇人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楼容川眼底兴味盎然。
他道:“你们都进来。”
应流扬一愣。
这一声赋了灵力,传至殿外久久不绝。
过了一会,许多鬼楼人都进来了,围在圆台附近,无人敢上来。
楼容川支着下巴,仰头望着应流扬,异色的瞳里尽是讥讽。
“应流扬,你自己脱,还是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