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无路的地方,楼容川停了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
应流扬等了一会,察觉出不对劲,不由问道:“你要现在开始驱魇吗?”
“当然不是!”楼容川瞪他一眼。
应流扬不敢说话,怯怯地看着楼容川的背影。
楼容川向来随意,头发也不似剑修那般规整束起,乌黑的发丝如瀑一样垂在脑后,应流扬细看才发现,他的发里还藏了一股辫子。
楼容川会自己编辫子吗?
莫名其妙的,这个想法忽然冒上心头。
楼容川忽然转过身,他居高临下站在更高的阶梯前,养尸地本就因魇气重而光线很暗,此刻他站在应流扬面前,更是背着光,显得他的神色有些落寞。
他忽然道:“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应流扬一愣。
他想起离雪崖的村民说的那些话,原来都是真的……
楼容川……真的在这样的地方待了十年。
见应流扬神色有愧,楼容川乘胜追击,“都是你害的!”
“……”
而后他像是极不情愿一般,伸手搂上应流扬的腰,一个起落便带他上了养尸地的山顶。
应流扬这才发现,养尸地的山顶之上居然有一处房屋。
是矮小的,用的是和鬼楼之内一样的白砖,却没有鬼楼里那般精致。
楼容川见应流扬还在发愣,语气十分讥讽道:“无埃剑宗的少宗主怕是没有住过这样的房子吧。”
“……”
即便是冷峰,条件也比这里要好得多。
“我在此处待了十年。”说这话时,楼容川倒没有多少恨意,反而像是邀功,又像是想让应流扬愧疚似的,他继续道:“还被你掰断了指骨。”
“疼吗?”应流扬低声道。
“当然了!”
其实要说多疼,楼容川也不记得了。
大概……
是没有应流扬那夜说恨他时那样疼的。
“但是我原谅你了。”说这话时,楼容川像是施舍一样。
他的态度是高高在上的,像是宽恕一般,可却又不住盯着应流扬的脸,想看他的反应。
应流扬苦笑:“所以你是才原谅我吗?”
楼容川一噎,愤愤地别过头去。
他不是想听应流扬说这句话的。
他一点也不想听。
二人沉默地走进那矮小的房屋。
那里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到处都蒙了尘。
屋内摆设很简单,一张简陋的床,一个桌子,一把凳子。
难以置信这会是洗心换骨身住的地方。
看到这里,应流扬忽地想起一件很早很早的事,“所以昆仑仙境,你为什么不去?”
“什么昆仑仙境?”楼容川皱起眉。
“没事。”应流扬摇了摇头。
楼弦当然不会让他去昆仑仙境。
昆仑仙境带出来的古剑决,使得这么多凡体哪怕牺牲性命也要去学,如今想来,也是祸事一桩。
二人便再没说话。
见应流扬久久不语,楼容川有些心烦意乱,想了想,他复又走出屋子,抽出长剑,转头对应流扬道:“跟上我。”
应流扬不明所以,但见他踏上剑,一副要走的模样,也不敢怠慢,抽出霜魄也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御剑飞行,应流扬看着脚下逐渐熟悉的景色,这才惊觉楼容川在带他回无埃剑宗。
他们在山门前落下剑,应流扬发现无埃剑宗果然如传言一样,久无人打理,早已不似从前那边繁盛。
从前山下还有店家,方醒每年都要在那里大醉一回,如今却空无一物,落叶杂草生在上山的梯缝间,这是从前都没有见过的景象。
可他也无法去怪楼容川。
应流扬是自幼按着少宗主的规矩来教养的,可楼容川不是,自然没什么责任感与归属感,更不知如何打理一个宗门。
二人往山上走去,楼容川发觉应流扬神情落寞,便烦躁起来。
“我都找人打理了,怎么还是这幅破落样子?”他恼怒道。
“这种事也无法假手他人吧。”
“所以都是你的错!”楼容川又道。
应流扬还以为他在怪自己偷了身份。
谁料楼容川接着道:“你若是没有趁我闭关偷偷离开,现在无埃剑宗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
“……你留我在宗内,不是为了让他们羞辱我吗?”
“羞辱也只有我能羞辱你。”楼容川别过眼,“那些人,我都杀了。”
楼容川也不知道那些人会干出这种事。
“你也……”应流扬叹了口气,又道:“我本来想说,宗主不是这样做的,可是你与我不同,你强得不需要学制衡之术,也不需要瞻前顾后,算了……”
“什么算了?你……”楼容川听不明白应流扬说的话,倒是看见了他眉宇间散不开的忧愁,又听见他说算了,更是气恼。
话还没说出口,二人走上山,忽然看见无埃剑宗的门楼前站了许多人,吵吵嚷嚷的要进去。
好几个弟子站在大阵之前,似在赶人。
“都说了宗主不在这里,你们天天在这哭有什么用呢?”
应流扬发现,人群之中竟有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一双眼哭得很肿,仍是在山门前不愿离去。
“我要见你们宗主……”
“谢人间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他的命啊?”
竟是谢人间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