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怀将自己南下武林的经历简单告知于啜泣中的封琚月。她说,南下武林时,日日逢雨,她虽觉心烦闷热,却不影响修炼心境,也时时撑伞经过东湖。那日正巧初雪,湖面已覆上薄薄寒霜,她撑着一张红伞观赏断桥,见湖面有一人乘舟经过。
那人破冰而行,见她后,便收伞点头示意。
只见那腰间令牌晃荡,赫然与小说中描写的灭封家满门的势力令牌如出一辙。但是,凌安怀将此事曲折了几分,说听那人在打听封琚月下落,便出手试探了几番,后来才知觉应是封琚月世仇。
至于为何会与她点头示意,是因为那人是当今东宫掌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亲信。
早年太子母氏曾与封家交好关系密切,后来母氏因太子立位一步登天,却瞧不上隐世封家的寒碜。可封家藏有封族密宝,此密宝能带人上天入地,出入须臾方寸之间,而此物便是封琚月手中能纳化仙人洞府的玉佩。太子母氏为了此物不得不和封家继续往来,但太子心急,想要用玉佩来稳固根基,于是便下令灭门封家……所以,凌安怀从一开始就是和封琚月有隔阂的。所以,凌安怀一直没有告诉封琚月仇家是谁,却还能让仇家灭亡,因为后期凌安怀谋权篡位,屠杀皇室,间接替封琚月报仇。而后本想扶持瑞王爷当皇上,但瑞王爷忠心耿耿,自刎龙椅脚下,于是凌安怀踩过父亲尸体,自己披黄袍,坐龙椅,御驾亲征,踏平周边两国后开始发动大规模侵略,由此当上最大反派。小说着重描写了凌安怀的暴虐和残忍,将她毫无道德感只在乎心情的癫狂描写得淋漓尽致。
原书中的凌安怀是合格的反派。可她这个知道这只是一本书的世界的凌安怀,绝对要避免这些。
哄好封琚月情绪后,凌安怀开始整理书中一些稀碎的线索和埋藏的暗线。现在封琚月还在剧情初期阶段,真正进入主线是一年以后,她和封琚月被困秘境三日,境外三月的经历。短短三天,两人就会变成反目成仇的关系。
是以此刻,已入夜。繁星顺着银河布满夜空,封琚月哭累了便昏沉入睡,凌安怀独坐岩石壁上,望着头顶璀璨的银河带,记忆回到那个钢铁森林,发现自己在那里从未见过如此夜空。
小时候,见过很多星星。那种星星就像是溅落在一块脏兮兮的黑布上的白色颜料,密密麻麻,说不上有多美,但是那已经是她见过最美的星星了。坐在土房子的小院里,一个塑料大盆,随便找的一块破布充当浴巾盖在身上。她就坐在盆里,外公在灶房里,外婆在旁边,爸妈在城里。
外公不怎么说话,但很爱笑;外婆很严厉,但也很爱笑。小小的院子里,总是充满了笑声。
为什么偏偏在现在想起自己世界的过去呢?是因为从来没有像这样静心看过如此美妙的夜空?还是因为已经来这里十五年了,她感觉家的方向,越来越模糊了。
甚至,连自己也是……有可能自己其实就是凌安怀呢?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属于另一个人,那个人在来到她身体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是一本书。她是凌安怀。不是反派的凌安怀而是读者凌安怀。她必须,牢牢记住这一点。
凌安怀阖上眼帘,正打算冥想入定,忽闻空中灵力的味道出现异样,又只能睁开眼睛,从石壁落下来到已然苏醒的封琚月身旁。
原本这里的灵力味道只有她和封琚月,还有一些灵兽的。现在混杂了很多其他味道,很野蛮的修者的味道。
“是部落的人。尽量避开吧。”封琚月显然是知道这个味道的主人身份。
“部落?”这是文中从未提到过的。凌安怀有些好奇。
封琚月点头,同凌安怀一同御剑起飞,找了处凸起的石壁藏身后才解释说:“是这里的土著。他们的修行方式较为野蛮,但灵力也很霸道,寻常修士无法抗衡。避免冲突,等他们过去再走吧。”
“交过手?”
“算是。有认识的。但这一波没有。”
“他们来了。绕道吗?”
说话间,已有十人左右的小队从岩石带中走出。他们身着魔兽的皮毛制成的衣物,身上挂着魔兽的羽毛或牙齿作装饰,脸上涂着不同颜色的颜料,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个木雕吊坠。上面多半刻着他们的图腾信仰。
那行人从她们脚下经过,却并没有继续前进,反而散成圆形四处警戒,很明显是发现了冯觉月和凌安怀留下的气息痕迹,但没有捕捉到准确位置。
“看来走不掉了。”封琚月起身,让凌安怀做好战斗准备。
按人设来看,这个地方凌安怀应该冲出去直接不管不顾开打的。但她现在既没有这种冲动,也没有被强制的感觉,果然剧情没有涉及到的部分她就会变得很自由。
两人纵身跳下,来到领头人前方。领头人立刻手势,让手下的人将两人团团包围。
“中原修者。来这里做什么?”领头的男人头上插着几根翎羽,脸上画着几道绿色的横杠,颇有一点古藏族民的风格,看得凌安怀特别出戏。
封琚月拱手,不卑不亢道:“在下宵云宗弟子,与同门前来寻找修炼之地。”
领头人眯了眯眼睛,它看得出面前两人实力不俗而且年龄不大,想来定是天赋卓绝的英才,那附近应是有保护她们的长老才是。但眼下附近没有其他长老的气息,要么是他察觉不到,要么就是这两人脱离了队伍。总之,出手对他们没有好处。
“换条路,前面是我们部落的地盘。”领头人的意思很明显,放她们一条生路,识相的赶紧走。
封琚月闻言皱了皱眉,领头人知道她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也就是说,那块宝地已经被占领了。
那凌安怀怎么办?那块地是她认知里最适合凌安怀的地方了。
过去大片灵脉因地质原因被迫断裂,而后在这里积压埋藏,久而久之形成灵髓;灵髓因大量堆积而溢出灵力,灵力因灵髓特质形成液体,渗出地表,形成一汪灵泉。灵泉滋养土壤,长出灵植,但因受大漠环境限制,只有那堪堪方寸之地。但只需要那一块地就足以让凌安怀的境界更上一层。
过不去,就干脆硬闯——
封琚月拔剑念头刚起,便看到凌安怀从自己身侧走出,手腕一抖便召出那柄奇特的无锋剑。
“让路,我们要过去。你也看到了我的情况,应该知道我比你们更需要它。”凌安怀试着让自己看起来更盛气凌人,但很遗憾,在非剧情中,她的话有气无力,只是让人觉着她孱弱。
领头的人还没发话,手下的人就笑起来。区区一个胎息,也敢和他们叫板。要知道他们的领头人查卡阿贺已经金丹了。
领头人查卡阿贺没有制止手下人的嘲笑,他冷静地凝视着凌安怀,方才那种情况,他竟然愣是没有察觉到凌安怀的存在。是因为那蓝紫色眼睛的姑娘气场太强让他注意力集中了,还是这个白头发的太会隐藏了。纯灵体的修者,千百年难得一见,每一任都性格阴晴不定暴躁易怒,并且都能越级杀人,以一敌百。同级之下无敌手,难养难成的纯灵体……
查卡阿贺知道,今天定然是死战了。但是,为了卓玛——
“啊——”
查卡阿贺还未拔剑,便闻身后手下惨叫声四起。他惊恐回头,眼前一幕让他脸色惨白:手下数名,皆被炽白的灵力形成的剑贯穿,嫣红一片,鲜血四溅。
封琚月也为这一幕震惊。凌安怀果然藏拙,能够瞬杀数名辟谷期修者,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更何况还是在金丹期的眼皮子底下。
“你——”查卡阿贺修为立刻爆发,双目赤红,拔剑就要刺穿凌安怀喉咙。
封琚月见状立刻祭出饮月剑准备应对,却见凌安怀收起无锋剑,两指轻松夹住领头人的剑锋。那剑锋在凌安怀指间犹如嵌入石壁纹丝不动。
查卡阿贺冷汗直冒,这小女娃,仗着纯灵体果然修为不同凡响。虽然只是胎息的修为,但已有金丹期的威压,灵力之精纯,难以撼动。
“我饶了他们一命,避开了要害。换言之,我救了他们,让开这条路,你还来得及带他们回部落去寻医。”凌安怀手腕微微转动,手指便让剑锋轻而易举弯折。
查卡阿贺闻言脸色煞白。果真是蛮不讲理阴晴不定的纯灵体,这番道理也说的出口。但他知道,和凌安怀硬碰硬没有好结果,就算能压制凌安怀,那凌安怀身后那个浑身杀气,双眼如隼紧盯自己的女娃呢?中原修者,藏龙卧虎啊。
但他终究还是让了路。他拦不住两人,如果手下都没死,那他没有必要堵上族人的性命去拦她们。本来他只需要堵上自己就好了。但,差距太大了。
凌安怀和封琚月一路往前,深入红岩带,很快就来到了封琚月提到的宝地,而这块宝地,也确确实实被查卡阿贺的部落占领。部落的人们在这里扎营,但没人敢靠近那汪灵泉,毕竟这灵泉,可不是寻常人能接触的。身上若是没什么天材地宝或法器护体,断然接触就会被灵泉吞噬,不止灵力修为,还有骨肉。
两人一靠近,便跳出几名修者拦住两人。他们二话不说举起武器就要袭来,却见封琚月从玉佩中掏出一块骨头做成的哨子,轻轻一吹,整个部落的人齐刷刷看向封琚月。
“凭此物,见卓玛。这是你们部落的规矩吧。让路。”
“是谁敢称卓玛?”部落中,一名头戴兽骨的绿发女人走出来。她身材高挑魁梧,肌肉膨胀,腹肌紧实,看得凌安怀眼睛都瞪圆了。
我靠亚马逊女战士!终于见到了符合人类正常力学的身体了!自从来这里,比她还瘦弱的人都能轻而易举翻山倒海,就因为那劳什子灵力,呜呜呜……感谢□□!感谢肌肉!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凌安怀没有注意到,一旁封琚月紧蹙的眉毛和紧抿的嘴唇。
看一个陌生人都能如此入神,为何就不曾,就不能正视她一眼?
“冠兽骨,想必,您应该是吉祥。”封琚月上前一步,将凌安怀挡在身后。
那位被称作吉祥的女人镇坐台阶,挡住前往灵泉的路。
吉祥之一,阿西。你好像很了解我们?”阿西双手抱胸,坐镇台阶,不肯让路。
封琚月点头,道:“五年前,曾与卓玛有过一面之缘。”
阿西挑了挑眉:“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