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离开了李府,到门前时,盼还出来相送。她的胞胎哥哥盼归被塞了丹药续命,现在对凌安怀怕得要死躲起来不敢出面。
“不会再来了吧。”晋盼还绞着手帕,目光胆怯但仍然怨毒地注视李摩诃。
李摩诃点点头,感受到晋盼还的怨毒,虽是理解但也不会忍着那一口气,便道:“与其恨我,怨我,不如释怀于我。好好想想,让你如此对我的源头究竟来自谁。”
“我当然知道——”晋盼还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话有不妥,急忙收声,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再度看向李摩诃的眼睛已然动摇闪烁,“还是恨你轻松。”
李摩诃听了,便也只是笑笑。随后御剑,离开了勉竹城,留下凡人望尘莫及的背影。
自然,恨生养他们、宠爱他们的父母,还是恨她这个从不了解,却被父母日以夜继惦念地人比较好。
回到客栈,几人又迅速从悲伤的氛围中脱离,开始叽叽喳喳讨论李摩诃的头发要怎么打理。
顾修拽出一根发带,问道:“不如像我一样,扎起来?虽然发尾短,但行动方便,适合剑修。”
凌安怀不赞成摇头:“这样多丑,而且还没有刘海修饰多影响,不过摩诃更适合露脑门呢,大大方方的。”
忽阑子对凌安怀蹦出来的话一知半解,但也顺着话说下去,同时在李摩诃脑袋上比划:“要不这些位置再修一下,然后碍事的地方找个发钗固定。”
这些人,如果在干正是的时候也能有这么高的积极性就好了。李摩诃扯了扯嘴角。但想到自己的头发,也是有些困扰。
“听我的!交给我!”
最终是忽阑子以三局两胜的猜拳,获得了掌控李摩诃头发的权利。她手很巧,借了店家的剪刀,三下五除二修出适合李摩诃的发型,随后找出一只钗,固定在后脑。
识货地凌安怀一眼认出来,那东西不像是寻常家会有的,那钗上的鸟图腾,也不像普通王公贵族家族的东西。
乌金雕刻镶嵌的报死鸟……吗……
闲来无事,又临近傍晚,四人便决定去逛一下正经的勾栏,不是那种很明显设置的陷阱勾栏。寻了家热闹的院儿,三人带上扣箬笠的凌安怀,拿上号码牌找到对应的座位坐下。座位靠前,全凭凌安怀用钱砸出来。
这戏台子今日讲的是被魔族囚禁的姑娘,一步步逃出魔族掌心,最后却发现魔族才是那个真正保护她的人。很憋屈的故事,所以反响不是很好,但打发时间还是不错的,几人就这么挺着,等到了封琚月的气息出现在海城。
凌安怀第一时间就赶去接人,看得其他三人白眼翻得像老虎机。
只是,跟着封琚月来的,还有苏青禾和魏槐。这倒没什么。只是,当凌安怀看见苏青禾与魏槐庄重抬着一块冰棺时,她原本雀跃地脸立刻变得惨淡悲怆。
封琚月来到凌安怀身旁,轻轻摸了摸凌安怀地脸颊,和那块冰一样冷。她微不可查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抱了一下凌安怀,触之即离。这种场合和情况下,不适合腻歪。
“凌安怀,拍屁股走了十年,有个人,还一直都没等到你的探望。”
苏青禾看向凌安怀,说着埋怨的话,早已哭到红肿的眼睛,此刻又有水雾朦胧。
凌安怀眼皮子颤抖,别过脸不敢直视苏青禾。眼睛却落在冰棺上,近乎透明的冰棺里,仇今岁的脚底对着自己,是远比她的皮肤更加瘆人的灰白。
不免得,心脏揪紧。
事情刚发生那几天,她不敢阖眼。冥想时,打坐,眼前便会闪现她手刃仇今岁的画面,以及仇今岁空洞麻木的眼睛,和苏青禾崩溃大哭地质问。她好不容易不再看见这些画面,却又不敢去看望一眼仇今岁的尸体。她怕苏青禾埋怨自己没有保护好仇今岁,也怕见到仇今岁的尸体,就会回忆起自己当时无可奈何的抉择。
但或许是,融合了记忆的缘故,凌安怀此刻的痛苦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多。毕竟在记忆里,她曾创造的杀孽不计其数。这也让她,得以让双脚驻足此处,不会转身逃避。
“我……”
“去海边吧,”封琚月出声打断凌安怀的话,让几人得以有调整情绪的喘息,“海城每晚都有白色夜游,虽然没有烟花和庙会,但白色夜游随时都会发生。”
于是,七人来到了海边。
夕阳余晖晕染了海平线,橘红色燃烧着,闪烁着蠕动在海线,铺洒蔓延过来的波光粼粼在海面上若隐若现,隐约能看到白色的光点从来去的潮汐中飘了出来。
此刻,还未彻底落日。晚霞的辉光也不止照耀着海面,也打在凌安怀一行人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倒映在眼睛里,让人的眼睛也跟着燃烧。
凌安怀的头发翻飞,白色发丝飘扬,与她猎猎作响的衣衫一起。
她看向将冰棺放上小船的苏青禾,看她虔诚眷恋地伏在冰棺上,拥抱与亲昵地贴身,像是在拥抱真正的人。
摩挲着,抚摸着,呢喃着,如同她还活着。
只是那嘴唇,那微颤的手指,那落下的眼泪,都是有温度的,落在冷冰冰的冰棺表面,永远无法落在棺中人身上,也无法,让棺中人回应。
直到绑好固定的绳子,魏槐才俯下身,学着苏青禾的样子,拥抱冰棺。
凌安怀忍痛闭上眼睛。却又在封琚月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后,缓缓睁开。
曾经他们三是三个人,是三个家人,是三个发誓永远在一起的,情同手足没有血缘的家人。可惜,三个人变成两个人,九个人变成八个人,而死掉的还是她亲自杀的。
“去吧,安怀。”封琚月拍了拍凌安怀后背,示意她总得走出那一步。
于是,凌安怀迈出脚步,踏着徐徐晚风,迎着晚霞余晖,来到苏青禾身边。
苏青禾仍然伏在冰棺上,仍然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