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因为凌安怀吗?
药王谷,苏青禾带着昏睡的沈欢群,领着沈乾曦堂而皇之的站在结界门口。
副谷主,药王谷德高望重的长老,陈老来了。她已听闻事情发生。瞥了一眼被苏青禾背在背上的沈欢群,以及跟在旁边的沈乾曦,便知道大致发生了什么。
沈乾曦见到陈老瑟缩了一下,但又很快冒出来,向陈老解释:“陈老……我能解释的,这一切……”
收到沈乾曦传音的陈老睨了一眼这个享受着绝好资源的,残废天才。虽然丹药方面天赋绝佳,但在修炼和先天条件上却是个废物。
偏偏这个废物还与沈欢群有同命咒,制约了沈欢群的发展,也捆绑了沈欢群。
自己非得在这里为难她不可。
“来人,把人都抓起来。那位长生天,将不允许再入药王谷。”
果然还是要打吗……苏青禾已经很累了,使用白镜消耗很大。
沈乾曦站出来,挡在苏青禾面前。
她拼命向陈老传音,可陈老有意屏蔽,只是继续命令人行动。
沈乾曦激动起来,涨红了脸,无声的喉咙里迸发出残破的呜咽。
由此她的传音也无差别传递到周围人脑中:我只是想解除母亲与我的同命咒而已!
陈老立即拦住那些人。
毕竟她是,教导沈欢群和金阳子的人。
“放她们进去。”陈老松了口。
苏青禾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拽上沈乾曦就往沈乾曦住处去。
英魂坡,忽阑子正在敛息调理。使用混沌元珠后她身体非常不适,阴阳失衡严重,她需要尽快调整过来。
李摩诃在一旁为她护法。
周围很多修士,但没有之前多了。这些人,一些是为了杀人夺宝,一些是负责接应同伴的。
她们俩在这里待久了很不利。
可偏偏忽阑子必须马上调理。她那个体质还真是惹麻烦。
早在过去的时候就觉得了。
“咳——”忽阑子咳出黑色的血,脸上爬上丝丝缕缕黑色的痕迹。
李摩诃及时揽住忽阑子,为她传递灵力。
但那一口血中蕴含的异样的能量,还是招惹了不少目光。
此地不宜久留。李摩诃扶起忽阑子,见她虚弱的喘气,知道她暂时控制不住了,很可能需要发泄。李摩诃叹气。
凌安怀那个害人精。怎么随随便便探个秘境,能惹出这么多事。
而凌安怀,目前正在和对峙。
“你怎么认识尤凊的……”凌安怀紧张又小心,毕竟是和大妖对峙,“涂丹!你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微微一笑:“别紧张。就算我想对你做什么,她也不会允许。”
“那阿月……封琚月呢?她为何还未醒来?”
“她去了更深层的地方,为了方便你我的谈话。”
抬眸,深深注视凌安怀:“你,知道你身边那位朋友,那个使用混沌元珠的朋友是人魔混血吗?”
“自然。”
“你没有任何感想吗?认为她非族类,或者想要帮她排除魔的部分——”
“为什么要有感想?她是什么无所谓,我是因为她是她,才选择和她成为朋友的。她是人是魔都无所谓,有魔的部分那也算她的特点,难道我是看谁是纯种人类才来往的吗?我只知道她是忽阑子,是我的朋友。”
凌安怀知道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她给的是正确答案,当然也是真实想法。
沉默了。为何在她那个时候,没有人类也这么想呢?
为何,非要视她为异类呢?明明当初将她带走,教会她人类世界规则,与她一起生活的都是人类。为何要杀她?为何?
为何……
封琚月在无光的舞台中搂着哭泣的,小小的为了融入人类的,哭着质问为何。为何人类不融她,为何自己没有同族,为何她无法和涂丹观念相通,为何被伤害被逼迫也仍然无法真正恨人类,为何她作为妖却偏偏作为人塑造……
啜泣声让舞台逐渐崩塌,封琚月抱着,轻声哄着,像当初哄崩溃的凌安怀那般轻轻拍打的后背。
她也想问为何,问凌安怀为何……
为何啊,为何……
沈乾曦也想问为何。
为何自己先天有亏,要连累好心的母亲,与她同命捆绑,为她承担失聪,为她贡献天赋,生命,未来。
沈乾曦将准备好的金针取出,一针印堂穴,一针膻中穴,一针落在当初定下同命咒但心脏。
一缕缕携带咒文的灵力从沈欢群胸口飘出,沈乾曦也明显感觉到身体慢慢沉重,日常熟知的声音正在逐渐消散,变得微不可查。
她的呼吸变得孱弱,肉身强度缩减,远远不及她寻常金丹时的力量。
但是这样,这样就够了。如果没有沈欢群给予的听力,或许她连最基础的作为人的人格都无法塑造。
沈乾曦瘫坐在地上喘着重气,苏青禾连忙将沈乾曦搀扶。沈乾曦将早已备好的三根金针,交到苏青禾手里。
“凌安怀的那份。”
就算是传音,也能感觉到沈乾曦此时有多么力不从心。
沈乾曦望着沈欢群的方向。她从未看见过沈欢群的脸,也很难从人群中准确找到沈欢群灵力来源,所以沈欢群和她约好了,灵力永远要蓬勃的,旺盛的。
只是,到底她还是有遗憾的。
为何是她先天有亏,为何是她被抛弃,为何她没有任何卓绝的天赋,为何啊,到底为何……
所以,到底为何呢?
曾经忽阑子也疑惑过这个问题。
为何偏偏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不是完全的人类呢?为什么,偏偏自己遭遇这种事情?她到底要作为普通的修士,还是魔修走下去?
李摩诃也问过自己。为何是她被遗弃,为何她会克自己的家人,为何宗主会死。
带着忽阑子躲藏起来的李摩诃低下头,托起忽阑子惨白的脸,那张脸毫无血色,被黑色纹路爬满脸颊和脖子。
像极了魔修的特征。
为何会是你呢?忽阑子。
为何你会有魔气在身体里?
这些事都没有答案,只有人们不断的询问,询问不存在的存在,询问一个虚无的东西。
为何,偏生命运如此不公。
为何天啊,薄命于我。
为何呢?
凌安怀,为何呢?
封琚月也无数次的询问过,愤怒过,斥责过,却从未在凌安怀那里获得过答案。
面对她的质问,凌安怀永远都是用最悲伤的表情沉默或搪塞。好像说出口,她所有的一切都会瓦解。
所以封琚月缄口不言。
但不代表她不会在心底无数次的质问凌安怀为什么。
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躲避她?为什么主动靠近她?为什么救她?为什么能未卜先知?为什么要自戕逃走?为什么什么事都不说?为什么不肯直面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啊凌安怀,你告诉我为什么。
封琚月从沉睡中苏醒。她抬头便瞧见凌安怀的背影,无数次的看见过。常常如此。睁眼时,赶路时,入睡前,总是背影。
她经历过家族的覆灭,见过族人拼死反抗的背影,见过父亲为保护她们被杀的背影,见过母亲作为诱饵引开追兵的背影……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将永远都是一个人,只能看着别人的背影活下来。
直到遇见凌安怀,她颠沛流离生活中出现的第一道救赎,第一缕阳光。
可阳光也同样遥不可及,也同样会有不出面照耀的时候。
所以,凌安怀也总是留给她背影。
离开时候的,奔跑时候的,修行时候的,自戕时候的。
所以啊,凌安怀啊,你到底揣着什么秘密,让你不肯停下来呢?
封琚月望着凌安怀的背影,一滴眼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滑出来,淌过脸颊。
凌安怀敏锐地回头,便是撞进封琚月那对湿润的蓝紫色眼睛里。她慌乱无措,俯下身,小心翼翼擦拭封琚月脸上的眼泪,如视珍宝,动作轻柔,生怕用力会让封琚月呼痛。
封琚月垂眼,脸蛋顺势靠在凌安怀掌心,轻轻地摩挲触碰,留下眷恋的痕迹。
凌安怀只能按耐住心痒,擦去眼泪后,在心底长叹。
为何呢?
为何偏偏叫我对你有了感情。明明我时刻牢记,你只是书中人物,而我终究要回家的……
明明叮嘱自己无数次。
为何是自己来到这里。
为何自己偏偏是凌安怀挣扎过后的产物。
为何是自己来承担这份重责。
为何明明不是凌安怀了,却还是作为凌安怀爱上了封琚月。
为何呢?
可能是天有不公吧。
可能是,天薄命于我。
每个人心里都有为何。
问,为何偏偏人类不容自己;忽阑子问,为何偏偏自己是人魔混血;李摩诃问,为何偏偏是自己被抛弃;沈乾曦问,为何偏偏是自己天生有亏。
封琚月问,为何凌安怀永远将自己抛在身后。
凌安怀问,为何来到这里的偏偏是自己。
所有的疑问,都没有答案。
就像所有的不公,哪里都是,为何有不公,也没有答案。
或许有些事就只是命中注定,有些事这是必然的因果,有些事则是意外与巧合。种种原因,最终导致了不公。
可就算天薄命于你我,人们也无法停下脚步,仍然推搡着扶持着,向着明天走去。
哪怕今日身殒,明日依旧笑春风。
迈过了昨天的大雨,就能等来虹日的天晴;跨过悲苦的昨日,明天就会到来。
太阳依旧升起,明天依旧到来。
而我们也还活在当下,并且一同走向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