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翎羽再次醒来的时候,周身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中穿插了自我幻想的救赎。
金黄的余晖斜照进来,切割阴影做出温馨的道别,并未参杂云彩的绚丽,是属于它的本色,暴露了房间的空寂,里面陈列着眼生的家具与淡淡的气息。
沉闷的生理抗毒反应已经褪去,头脑与身体一样清爽,棉被上陌生而熟悉的香气萦绕着肌肤与神经,像雪天的风,只剩清凉,时时刻刻迷幻着理智,告诉他,梦还没醒。
“还疼吗?”
心颤了一下。
肢体已经麻木了,沈翎羽艰难坐起来,肉/体/残存梦境的余温,心跳如擂鼓,记忆的碎片凝结实棒,棍棍都敲在了自己的耳鼓上,在这静谧的黄昏时刻显得格外聒噪。
南挽诚端着一碗粥走过来,他已经换上了家居服,低领白色的毛绒睡衣将脖颈处的光洁一展无余,锁骨中心处嵌有一只蝴蝶纹身,如同墨水四溅阴差阳错烙印下的标记,缓慢融化,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扇动翅膀,展露吸食花蜜时自由的笑容。
沈翎羽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南挽诚坐在床边,把粥放在床头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刺激沈翎羽本能躲了一下,又下意识贴了回来,炽热的目光寸步未离。
“你睡一天了,昨天烧到40度还不肯去医院,我就把你接回我家了。”
“啊……我手太冰了,感觉不出来。”
南挽诚从床头柜拿出测温枪,压了压嘴角的笑,双手握枪,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清澈得意:“先生,你被逮捕了。”
滴——
36.8,绿色
看着沈翎羽呆愣的表情,南挽诚笑了,挖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他嘴边:“鉴于你良好的表现,现在刑满释放,吃饭吧。”
“幼稚。”沈翎羽皱眉,接下碗和勺子要自己来,垂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南挽诚盘腿坐在床上,食指轻点自己下巴,装模作样思考:“可是小孩子才会生病了不喜欢去医院,也会在生病时……”
沈翎羽定住。
“也会在生病时求抱抱。”南挽诚故意没提落魄的哭疼,梦呓中卑微的乞怜,还有夜晚混沌里止不住的眼泪。
但沈翎羽依然倒打一耙:“你白日梦做得不错。”
南挽诚也不恼,毕竟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态度,提供情绪价值和满足心理需求是最基本的。
他拖着下巴,低头,摸了下自己纹身,甚是爱惜:“你刚刚一直在看这个纹身,喜欢吗?”
“不喜欢。”
“那好吧。”南挽诚故作失落叹口气,“但我喜欢,这个是我高中辍学后,为了纪念一段特别的偶遇而纹。我觉得如果纹在锁骨这里的话,就好像我和他呼吸同频,一起活着。”
沈翎羽瞥了他一眼,用勺子搅动粘稠白粥,像是在拨弄什么黏人的心事。
“经历真丰富。”
南挽诚自顾自看向窗外的云霞,眼波暗流:“丰富也单调,你难道就没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特别的人?
在沈翎羽单调而乏味的成长之中,几乎没有主动接触的人,也没有谁一直陪伴着他。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长大,然后,一个人死去。
而且他并不清楚“特别”的定义是什么。
最近的血缘?最大的利益?最长的合作?最久的接触?
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很多,林姨,许辽,甚至柯芝和沈培泽,还有不少长期合作的公司……
可如果有这么多,还算得上特别吗?
沈翎羽平稳呼吸,白粥已经被搅散了热气,变得更加稠腻。
经过一番思考,他认为是没有的,所以他抬起头,想要说出自己的答案,却再一次被那只鲜活的蝴蝶纹身抓住了目光,于是流动的时间回溯,更多的蝴蝶争相破茧而出,银色的,电梯门外的,便利店铃声中的,冬夜灯下的,咨询室墙角的……
每一只都生动翩然欲飞。
【下次……再见】
抓到了,濒死之际的,一见如故的,无处不在的,漂亮蝴蝶。
“有。”他轻声回答。
“谁?我可以知道吗?”蝴蝶凑近了,好奇着镜子里的答案。
他将视线从蝴蝶纹身上移开,大胆对上那双比蝶鳞更为闪亮的眼睛,开口却如此怯懦:“我不记得了。”
这是他自作主张为自己和蝴蝶的未来作下的谶言。
“那就是不够特别,所以才会忘记。”南挽诚伸了个懒腰,属于雪花的气息喷薄而泄,“既然过去没有,那就从现在开始寻找吧,总会有人在等待与你的相识。”
“当然,如果我是那个‘特别’就更好了。”
雪有味道,人有向往,这又是一个他不能够理解的乐观,一种明媚的清凉。
沈翎羽觉得烦,又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