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其实表面也没多少变化,生活不就是长久按部就班与短暂越轨喘息吗?
只是南挽诚的按兵不动,总会是沈翎羽的就此错过。
短短五天的失联,算不上一别永诀,消磨了日久天长,说不清是无聊的试探,还是故事的转折。
就算要离开,也不应该毫无前奏。
就算是新鲜感,也不应该消失得这么快。
不应该吗?不应该的事情太多了,已经不在乎这点了。
续言什么的,果然只是小孩子的童话。
沈翎羽坐在酒店的包厢里,再次将手机调为静音,今日的第5次了,也是最后一次。
抬眼,准备呼出的一口气被沈培泽平静的目光阻塞,他彻底放下手机,却放不下那场来去匆匆的私奔。
如何迅速压垮一个人?让他在身不由己中感受一次自由与轻松。
松垮的皮筋会在解脱的一瞬报废,就像那根随着气球飘向夜空的细线,太过被动。
他为什么会喜欢南挽诚呢?该恨他才对。
无所谓了,反正迟早会形同陌路,待新鲜感烟消云散后。
形同陌路后呢?
继续不厌其烦执行那有始无终的跳楼计划?
如果成功了,那他希望南挽诚能去看自己一次,在墓碑前为自己流泪,哭着后悔在告白上不真诚,幼稚地承诺下辈子要在一起。
“以后会常见面。”
商人之间的客套话。
我们不会有下辈子了,那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受欢迎的大作家。
错过了彼此,到底谁会后悔呢?是你吧。
沈翎羽的眼睛没有聚焦,黑眼圈也更重了,他疲倦地低头,微不可查勾了勾嘴角。
忘了自己身处除夕的饭局。
说俗一点,就是高质量一点的相亲。
柯芝又是一身Chanel比较经典的造型,一旁坐着面部表情比许辽还要死板但语言艺术胜过沈培泽的宋昕岚,带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姐姐,和一个纨绔轻佻的弟弟。
“宋香。”
“宋倜。”
名字真普通。
【很好听的名字】
……
沈翎羽垂眼。
有点想他了。
但他应该没有在想自己。
南挽诚不敢奢望。
他们之间的联系全靠南挽诚一个人支撑,就像那支百醇,随便抬抬下巴或者低低头,就轻而易举折断,回忆吃进肚子里,可能也只有南挽诚一个人感到清甜与苦涩。
除夕的夜晚,窗外一片寂静。
都回家了吧。
他也在家,一个人,过这团圆佳节。
没有团聚,没有年夜饭,也没有春晚和烟花。
违逆了太多新春风俗,懒得开灯求个所谓灯火通明。
反正,这城市也好似就剩他一人。
手机灯面朝天花板,南挽诚坐在床上哭得蜷缩成一团
眨眨眼,泪水盈在眼里,视野里交错相叠的白金色蛛网状泪光摇晃不定,他空茫的眼睛里有海水的粼粼金光相辉映。
眼泪这么漂亮,为什么会是痛苦的溢余呢?
漂亮的事物总饱蓄痛苦,挤压的泪水徒留虚无。
而虚无相连长眠,于是无措轻哄入睡。
梦会更加美好吗?
会吧。
妈妈说过,他是冬日的小太阳,会拥有一个酣甜的梦乡。
但妈妈也说过他的未来会幸福健康。
假的。
妈妈是骗子。
他不是小太阳。
他做的永远是噩梦。
甚至来自人生第一场签售会。
那才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被仰慕自己的读者哭着攥住了手,捏着作为礼物的蝴蝶刀,扎破了自己空荡荡的身体,也割破了女孩瘦弱的躯壳。
一个严重精神病,一个重度抑郁症,临死相视,眼底只剩那莫名的释然。
鲜血,尖叫,警铃……
他的眼前模糊,说不清是隐形眼镜的脱落还是无形生命的流逝。
叮铃铃——
啊……门口的雪花铃响了。
那就不用害怕了……
他笑着闭上眼。
妈妈唱过的童谣,是祝福还是诅咒呢?
不知道,反正妈妈已经死了。
也没人可以问了。
祝福本就苍白。
欺骗长不大的小孩。
睁开眼,未干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见漫漫黑夜。
睡醒的一刻,才是新一轮的绝望。
他是那个长得很快的小孩,快到堪堪长了个躯壳,就被迫学会飞翔。
跌跌撞撞,疲惫不堪,稍稍松懈便落了海。
沉溺深海的茫蓝,越过断崖身体下沉一瞬,一低头,是不见底虚无的黑渊,灵魂都坠了进去,魂魄被吸附失重的错觉,无助绝望从脚底的冰冷爬满全身,心悸找不到支撑,越慌越恐惧。巨大鱼类隐隐约约暴露身体一角,徘徊四下,等待溺水者的失足,空灵的哀鸣恐吓脆弱的魂。
细碎的呜咽隐忍在空荡荡的房间。
反正哭出来也没人听到,那就哭吧。
但是哭出来也没人听到,那还是算了吧。
什么都算了吧,工作,财富,友情……
落水的鸟张开翅膀等待海水的吞噬。
但对沈翎羽不能算了。
他还要见证沈翎羽的幸福。
幸福里有没有自己也无所谓了。
他这种人能活多久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是属于他们的,第一个春节。
也要在失联中度过吗?
不行。
当然不行。
濒死的鸟剧烈挣扎,搅动海底的死潭。
刺眼的手机屏显示着23:50。
还有十分钟。
他拿起手机,穿着睡衣,赤脚踉踉跄跄冲出了家门。
电梯太慢了,他直接走的楼梯,冻红的脚心沾染土灰,可能会弄脏沈翎羽家的地板。
但他多虑了。
一声声门铃,一声声的回荡,他又被空房拒之门外。
这次没有热情,没有鲜花,甚至没有邻居。
但他等不了了。
双腿的颤栗已经不知道是机体承受不住外界的寒冷还是内心的崩溃。
他说会等沈翎羽很久,但他现在一秒都等不了了。
于是他给沈翎羽打去电话。
嘟——嘟——
漫长的铃音在胸腔横冲直撞,他要被这折磨的安静吃掉了。
“您好,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南挽诚将手机摔在地瓷砖上,完好无损,耳鸣讥讽着他的无能狂怒。
他溃不成军,坐在门口哭泣着等待,等待沈翎羽发现自家门口被泪水淹没。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
烟花,炮竹,祝福,在同一时间充盈人们的朋友圈。
12:00,统一14亿人口欢喜的一秒。
但14亿这个数字那么庞大,少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他真笨,又不是所有人跟自己一样,新年如常,无家可归。
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被热闹遗忘,而南挽诚是一个附赠品。
哭肿了眼,冻僵了手,他比出一个剪刀,抬手试图剪断楼道的灯光,就像14岁那年一样,蒙蔽了惨白的光,丝丝缕缕,沾了脸庞,便融作泪线窒息了胸腔。
他总是长不大,依然在等待着被接纳。
可是当他等待的人终于归来,他的平静却反弹回撕心裂肺。
拿着一把蝴蝶刀,是那个在他签售会上自杀的女孩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