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仅仅因为嘈吵，男人歇斯底里的语调，无视扩音器的界限将音量调高至咆哮的程度，结果反而听不清在讲什么。

柯伦叹了口气，撑着窗沿望向前方的圆形战斗台，他没办法参加最后的决战，场上现在打成一片的是尤利卡、萨博、巴托洛米奥、蕾贝卡，还有个不认识的家伙。

尤利卡就是个疯子。

对方的异色瞳以从脸部切离的形态在脑际浮现——像是绝对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由外星球带来的颜料混合而成的不可思议颜色。他苍白的侧脸被日光刻出阴影，令瘦削的双颊更显病态。

自从被他们三人堵住去路后，尤利卡跟中了邪一样，边闷笑边捂脸，柯伦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谁知道对方居然转身就走。

“竞技场上见。”结果只丢下这么一句话。

想到这里，柯伦又叹了口气。只有手里握紧的吹箭使他稍觉安慰。

哪怕是刚刚场内看台的玩具们全都变成人形，到处四散奔逃，混乱得不成样子，都没有引走他的注意力。

柯伦努力抻了抻颈上的衣领，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地沿着走廊向前观察，边走边东张西望。

走到一层的尽头时，由于刚刚玩具变人的骚乱，使得这里的警卫全都出逃，此时此刻完全没人看守。

圆形的斗技台四周都是海水，既然不是临海，也不是地下水，那么海水一定是被引进来，水中的斗鱼平时肯定也会有专门的喂养或运送通道。

柯伦发现正面的右手边的墙壁有一扇门，连接着二层的走廊交会的地点，广播的声音从那里传过来。

他以祈祷的心情向那扇门跑过去，把门打开。里面很暗，沉浸着一股味道，海水的浪花声阵阵。

柯伦用手摸索着前进，眼睛习惯黑暗后，可以看到前方地面有个类似水箱的长方形东西，沉在地面中。他一焦急，踢到放在地板上的箱子，重心不稳往旁边伸出去的手碰到箱子的木板，扑腾一声，木板掉进水中。

熄灯的房间一片漆黑，灯光透过后方的门扉照射进来。

他听到木板沉入水底后，海水翻腾的声音。

是那些斗鱼。

这里确实就是引进海水的通道。

柯伦把防护服穿在身上，又叠加好几层盔甲，这种时候才发现身材偏瘦的好处。

他像老鼠般在水箱里爬着，不一会就钻进长长的管道，青年拼命克制着慌乱的呼吸声和惧意，憋气的同时朝着深处游去。

斗鱼们全都浮在上层水面，并且不停地跃出，目前还没有发现沉在水底小心摸索的柯伦。

水底中央有个黑色的盒子。好不容易抵达那附近，却发现黑盒子被锁链绑住，无法徒手解开。就在他想绕到其他地方时，听到游动的声音，斗鱼出现在头顶。

柯伦一骨碌往旁边翻滚，脑袋上方的斗鱼却忽然被人打中，漂了上去。

是萨博。

柯伦隔着海水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萨博似乎朝他笑了笑，又继续和尤利卡打在一起。

在水中移动实在太难了，柯伦十分勉强地伸出两手，头发散乱，失去平衡的脚步，像是乱掉的舞步，蹒跚地抓住水底的黑盒子。

咣当。

他随手拿起水底掉得到处都是的长柄剑，一下又一下地砍着锁链。

耳边响起心脏的跳动声。

碰、碰。

这种时候竟然听得这么清楚，这么响亮。

恐怖、惊愕、迷惑、怀疑、失意、悔恨、憎恶……所有的感觉都坠入黑暗的水底，柯伦的耳朵仿佛听到呼叫的声音。

在敲击中，锁链终于松开了一个角。他立刻伸手去掰，将黑盒子的顶部往旁边使劲扭动，随着海水涌入，里面的物品终于重见天日。

柯伦马上抱住它，又一只斗鱼朝他游过去，想要用力用头去撞他的咽喉，青年趁机朝旁边翻身，斗鱼胡乱碰撞的犄角划伤了他的左臂，激烈的疼痛直冲脑门。

他没有迟疑，挣脱缠斗，很快往回去的通道游。斗鱼追着柯伦的背部猛扑过去，他立刻朝着掉在水底那把长剑游过去，捡起后，又向鱼身挥出一刀。

斗鱼向前倒下去，插在肚子上的长剑更加向身体里面刺进去，鲜血不断流出来。

……氧气不够了。

疼痛从肩膀到腹部，眼睛非常模糊，遮住意识的疯狂浪潮也慢慢退去，就在强烈晕眩袭来的同时，柯伦先是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非常不正常，很显然听力与心脑系统同时发生了异常。

昏暗的水底一切都在变得模糊。他能依稀看见通道口的位置，接下来，视力伴随着意识远去，他抱着那东西冲进了水箱中，失去知觉。

……

“喂！水箱里躺着个人啊蕾贝卡！”

“啊，真的！”

落入水中结束战斗，正在观望最后赢家的蕾贝卡分神朝海中望去，那是个做了层层叠叠防护措施的奇怪人物，对方飘在水面上方，不知道是死是活。

“可能已经死了吧，别管他了！”

粉发少女顿了一下，随后转头就朝那个人游去。她伸手努力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扯了上来，然后使劲拉开防护服的面罩和盔甲。

“咦……柯伦？”

见过的人。是路西的朋友。

蕾贝卡立刻开始按压对方的胸腔，有模有样地做起急救措辞，她疯狂按着肋骨，几乎能听见骨骼不堪重负而发出的似乎在下一秒就会错位断裂的响声。

在氧气到来后，猛然惊醒的蓝发青年睁开了眼，灯光微微晃动着落进他蓝色的瞳孔中，一时间像是让那双明亮的眼在阴影中发着光。

他张着嘴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头隐隐渗出了冷汗，显得惊魂未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带着几分刚醒来的恍惚。

“太好了，你醒了！”蕾贝卡高兴地说。

“你是——我怎么了……”柯伦喃喃自语，数秒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连道歉都来不及说，疯狂脱身上沉重的装备，接着再一次转头跳进水箱。

周围的人：“诶？！！！”

柯伦全身的力气急遽地消失掉，虽然想恢复活动力，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勉强伸出被血晕染的胳膊，把右手拼命向前伸，五根手指头颤抖地抓住了那东西。

他将其抱在怀里，重新游了回去。

这一次，他终于浮出水面。

“你疯了吗？就为了一个死人？”有人大叫。

蕾贝卡周围的几人全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柯伦——在他怀里紧抱着的，分明是一颗已死多时的女孩头颅。

眼球的位置是两个空洞，靠近鼻梁的深皱纹，银色的透明发丝，可以看到舌头的半开嘴巴……出现在微暗中的死相，很丑陋地扭曲着。

蓝发男生拼命喘息，然后体力不支撑着地面，他的胳膊还在狼狈地流血：“她是在我怀里闭上眼睛的，是我的妹妹，所以至少…….”

白色衣袖开始到处渗出污点，这是刺眼的鲜红色污点。鲜血汩汩地喷出，污点以迅猛之势扩渗。

【虽然有点残忍，不过毕竟是人造产物，也没人会产生不该有的感情吧。】

“不要让她呆在阴冷又潮湿的海里，她可是恶魔果实能力者啊。”

柯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