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很少看见木川脸上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波动。
第一次是初遇那天掩饰手机屏幕。
第二次是今天和比杨德对峙。
第三次就是现在。
他想了想安慰道:“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修好。”
木川立刻抬头,红眼睛亮亮的。
他说:“我先用胶水和针线固定,然后拿食品袋包装里的那种防腐剂,把花环埋进全是防腐剂的盒子,加热过后就能保持新鲜了。”
她嗯了一声,重新笑起来。
四周逐渐平静下来,玻璃长廊入口处,高个子男生剑眉黑皮,正侧着脸温柔说话,身边的红眼睛女孩认真抬头看他,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
看着这样一副令人误会的画幅,雷欧力却满腹疑惑。
“你瞅什么呢?”旁边的学者催促。
“啊,哦,没什么。”他摇摇头。
也许是错觉,雷欧力在那个卷毛男生摘下围巾的瞬间,并没有看见对方脖子上明显的喉结……他想到木川和比杨德的打斗,她好像又变强了一点,也不清楚其他人有没有和她正式碰面。
——他们也在这艘飞艇上吗?
玻璃长廊背面的楼梯口上了锁,木川和文森特站在拐角处避开人群聊天,可能是协会里谁的恶趣味,整个飞艇的装修风格是矿洞式:洞穴墙壁壁纸、垂钓顶灯、凹凸不平的石灰石墙砖、还有五颜六色的小彩灯。
文森特把木川的花环收好,温和地跟她道谢:“刚才多亏了你,总感觉破坏了你的计划,我是不是不该出来的?”
木川摇摇头:“没关系,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来找我了,我也想谢谢你。”
两人对视一眼,又笑起来。
文森特看了看时间,表示自己该回学者团那边。
“我送你过去吧?”
“我全程走人多的地方,放心。”
木川等文森特走之后把自己被雨淋湿的双马尾解开,脑袋蓬蓬的,像多了一双猫耳。她裹紧围巾,忽然觉得有点冷,坐在最高的台阶上,闻着这里的灰尘和霉味,不敢睡觉,只能想别的事情。
雨点落在飞艇的螺旋风扇上,嗡嗡作响的声音让人头痛。
她用手臂搭着栏杆,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睛看自己十指的甲片,想着之前的种种,在头脑中形成漩涡,并逐渐凝结。
骤然听见有人走来。
她在想,是谁要找我吗?刚才那么高调的和会长打架,大概协会的人要找我话疗了,或者是金,再不济就是杰。
于是她安静地抬起脸,和来者的视线猝不及防对上。
秋季的小雨,嗡嗡乱响的飞艇,骤增的昼夜温度差,感冒的鼻塞,矿洞风格的装饰墙,昏暗的上锁楼梯口。
“……你回来干什么?”那人说。
她的眼睑忽然莫名地微微抽搐两下,或许是紧张,在整艘飞艇上,没有人注意到他站在她面前。
世界正上演着她所不期待的一幕。
他神色阴晴不定,好像冷笑了一声,猫眼,凌厉的眉梢,薄唇,银发,还有一张处于青春期少年与成人交错时的面容,稚嫩又沉重,锋利又矛盾。
她连呼吸都静止。
他长高了很多,五官也成熟了,周身的气场更沉默,难以说清的数年时光内,少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走得更远。她看不懂他,他微微抬眉,目光平静。
“你回来干什么。”他又问。
“我来……旅游。”她挑了一个最无足轻重的回答。
奇犽撇着眉尾,笑得无所谓,那是个十分随意的表情,就算在笑,眼角也无半点笑意。他像在无奈,稍微一顿:“就相信你的话吧。”
这么说就是不相信。
木川浑身紧绷,望着他走近。
身量变长的少年人垂着头,伸手却攥住了她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掐起来,抵在墙面上,五指收紧。
缓慢的呼吸与急促的喘气混在一起,空气都变稀薄了,两人离得太近,木川能清楚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雨水味,还能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的脸。
她想起鱼人岛的预言。
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眼中的自己。她脑子里胡乱地想,他是要杀了她吗?还是在威胁?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反抗,敬而远之战术失效了……
“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天真了?是莱德…不,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人吗?”他露出嘲讽的笑。
满怀恶意的追问。她沉浸在感冒的雨中,昏昏沉沉抬起眼梢,看见少年的下巴。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你说的话我都当真过,包括每一个约定和承诺,当时那几年,我是认真这么想过的——”
木川的手按在腿边。
那是她绑匕首的地方。
他顿了顿,隔了一会,讽刺般地说:“我们是朋友。”
……
刚上游轮的时候,几方势力挨个亮相,她觉得好玩,和比杨德杠上,她正值兴头。
「你回来干什么?」
由随性洒脱到收心只需要一步,这是她过去几年最害怕见到的人,提到名字都会咬紧牙关。反正对方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涉世未深的杀手,她也不会总是回头,成年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嘈杂的人群全是算计,她砸了场子,跋扈嚣张挑衅,文森特给她裹围巾,她还满不在乎地开玩笑,兴致不减。
直到银发蓝眼的友人谈起“朋友”。
只是这一霎那。
不再回头的她,好像有一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