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暂时回避吗?”西索用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吻说。
木川和伊路米同时转向他,异口同声:“不需要。”
西索笑眯眯地重复:“真的不用回避吗?”
——为什么要用这种恋爱喜剧风格的语气再问一遍?
木川唯耷拉着眼皮,默然地盯着西索。
而西索仿佛十分享受般哼哼哼地笑起来。
说起来……木川忽然想到杰之前跟她提过的事情,那是在几年前的贪婪岛,西索好像说了类似「念系占卜」一类的话题,简单来说就是不同念系的人性格也不同,有点类似星座占卜或如今很流行的人格测试。
“西索,你是变化系对吧?”木川突然问。
他朝她随性地抬了抬下巴,似乎是在说「是又怎么样」。黑发少女立刻露出微笑,她竖起食指,故弄玄虚道:“听说变化系的家伙喜怒无常爱骗人,操作系控制欲很强……这是你之前说过的话题。刚好我也知道一个,比如光看血型的话,O型血适合当领导,A型血神经质,B型血自由自在,AB型我行我素——按照这个分类来看,你就是典型的B型血,我说错了吗?”
恰好是B型血的西索挑起眉毛,好整以暇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少女报以微笑的脸仿佛添上了一层清漆般所向无敌的旖旎,在青春期即将迈入成人的时段,某种性格中的本质逐渐改变她嘴角旁的线条,显示出可能惹人警惕的危险。
红玛瑙一样的眼睛转向伊路米,她似乎颇有见地的抱臂而立,摆出自说自话的嘴脸:“而揍敌客家的哥哥,你虽然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但你恰恰是揍敌客家里过得最顺风顺水、过得最无拘无束的人。”
高高在上的点评却没有让黑发青年的表情有丝毫变化,他沉默地坐在原地盯着她,漆黑的双眼不动声色,就像一座雕像。普通人看见他应该会感到一阵本能的恐惧寒噤吧,青年周遭似乎有一种无声的沉重压力施加在空气中。
木川唯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她保持着不变的微笑:“你血型里的神经质有一半都是你家里人纵容出来的,当一件事需要牺牲某一个体时,如果个体的牺牲能为家族带来的利益远超损失、或个体的存在对家族弊大于利时,你们就能对个体的牺牲视若无睹。最能论证这一点的,就是你。”
少女的脸在那双难测的黑眼睛中变成一双小小的倒影,但被他凝视的教/唆犯却依旧没有停下话茬,她可恶地弯着嘴角,不知是在挑唆还是在故意激怒。
“你的行为是被全家默许的,也就是说,你的所有决定都是揍敌客家的决定。你不允许奇犽交朋友,是因为你自身就是家族理念最忠诚的贯彻者,你真的觉得自己没有朋友,并且你其实还挺尊重父母,这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她重新朝对方走过去,边走边继续说:“听说了奇犽弟弟的事情之后,我就一直这么想,这几年奇犽一直和亚路嘉在旅行,只要你想,应该很容易就能搞点小动作,随便就能出手,反倒不会像个跟踪狂,你似乎真的就揭过这一页,所以神经质是真的,控制欲是真的,但以家族为重也是真的……现在我想杀了你家的所有人,不过要是你愿意「百利无一害」地当着我的面去死,我就放过其他人,怎么样?用牺牲个体成员来换一个能让家族发展的未来,不是很值的交易吗?”
站在男人面前,她弯下腰伸出左臂撑住他背后的墙杆,红色的兽眼冷淡地垂着,前所未有地贴近对方的耳侧,带着恶意轻声说:“为了家里人可以压抑自己扭曲的本性,真是个好孩子,要我夸奖你吗?”
凝滞的空气终于产生了微微波动,木川直起身,居高临下看见他的前额血管似乎猛地跳了一下。
她哼笑了一声,就像胜利的神明戴着美人脸的面具,五官端正到少了些人味,脸孔的左半和右半仿佛镜子的对称。黑发少女随手将胸前的长发撩到背后,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看就转身走下台阶。
西索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站在那里,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很兴奋地直勾勾看她。
木川唯收起刚才威胁人的嘴脸,又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态度:“O型血适合当领袖、A型神经质、B型自由自在、AB型我行我素——但是一个领袖如果不具有某种程度的神经质,那也当不好领导者;自由自在和我行我素只是说法不同而已,把自由自在改成以自我中心,就跟神经质没有差别,要是希望一个领袖能有不动摇的意志,那他就应该我行我素……也就是说,结果所有血型大家全都一样。不光是血型占卜,几乎所有分析占卜都如出一辙,不过因为血型只有四种,反而更有说服力,就算随便说一个血型,对方也会点头回应说「果然很像」。”
她平静地掸了掸身上的灰,能感觉到身后还在不断传来漫溢的黑气,是某人的杀气和恶意,那应该能被分类到「被冒犯」一栏里。
“怎么,被分析一通让你感觉很冒犯?不喜欢被人揣测的话,就别再随便揣测我的事情。”木川去看伊路米,但后半句字里行间都是在暗指西索,“如果强迫对方做不喜欢的事情,对方就是这种感觉,这叫换位思考。”
数年前刚失去共情的少女也听过西索这么说。
她绕了一大圈其实是在回击他俩自始至终那种让人不爽的凝视,他们以前看她应该是在看一个「有意思的小玩意」,长大之后,她大正鬼怪侦探、新世界猎鸟王哪能受这种委屈!
呵呵呵呵呵——西索掩住半张脸,弓着腰好像在闷笑。
你乐什么呢,木川唯睁着半月眼等他笑完,然后用最有礼貌的语气说出了最让人火大的话:“行了,你们已经没用了,我要去揍你们打不过的家伙,不用谢我。”
简直是彻头彻尾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狂妄自大性格糟糕又缺乏常识!
态度顽固又任性地拒绝交涉,没有让步的空间,也不想被妨碍——木川自认为已经对他俩很好了,这种和自己朋友沾亲带故的关系户,勉强算得上「朋友的朋友」这一层。
但杰说过「朋友的朋友也不能轻易相信」……嘛,随便了。
附带一提,说完那句话之后,木川唯就潇洒地走了。然后一直趴在旁边地面啃垃圾的大蟑螂也呼啦一下飞起来,追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浓眉大眼的蟑螂想往她肩膀上飞,被木川一个滑铲躲开,她闪得很快,谨慎地注意着四周的废弃大楼。蟑螂一次没成功,又想尝试第二次,一人一螂就这么以互相拉扯的状态潜行在建筑物之间。
“刚才的那两个人身上有吃的。”蟑螂很可惜地大声嚷嚷。
“是吗,真好啊。”木川棒读接话道。
“有饼干的味道,不过你为什么要单独行动啊!和他们呆在一起不好吗?”蟑螂提议。
她还没沦落到要被蟑螂同情吧。木川唯默默扶额,她叹口气:“我宁愿和你一起玩,也不想和他们长时间呆在一起,麻烦。”
“你这么喜欢大爷我?!!”蟑螂大喜。
……随便你吧。
木川一本正经说道:“我虽然看起来很强,实际也很强,但我不是勤于玩乐的性格哦,我是相当循规蹈矩的五好青年,要是被当成不良少女就大错特错了。”
蟑螂:“……”虽然不太懂,但好像不太对。
木川问它:“这位大爷,请问您能找到造成刚才那个红发魔术师身上伤口的人吗?等找到了就请你吃肥皂。”
蟑螂得意起来:“自然可以,我能感受到血液的气息。”
跟杰有点像啊。嘶——不对,杰要是知道她拿蟑螂和他类比,肯定会找她算账的。木川立即挥散脑子里的联想,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大蠊。
木川强忍睡意和痛经要前往的地方,是位于郊外层级的废墟,看上去像补习班的一栋废弃大楼,即使是偏远地带的楼栋,和住宅区的构造也没什么两样。在竞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目的地,感觉身上的血都流得差不多了,等出去之后绝对要去医院输血!
“气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蟑螂说。
四周毫无人影,这里的天空隐隐透着清晨的光亮,木川从围栏缝隙中钻进废楼附近,进入大楼。建筑物内部比外观更荒废。她避开瓦砾与各种废弃物,跟上蟑螂,躲开楼道里的奇怪生物,沿着阶梯走到漆黑一片的二楼。
在墙角踢到一个手电筒,木川去摸的时候碰到了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她顺着电筒手柄位置朝侧后望去,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瞬间映入眼帘。
——就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位置,躺着一个女人的身体。她的两只凸出的眼球深陷在血淋淋的眼眶之中,脸皮全都被撕开了,露出了殷红的肉。不远处还有不少被扔弃的皮质物,是女人的脸皮。
“她还没死,我闻到的就是这个。”蟑螂说,“楼上好像有肥皂的味道,我上去看看。”
“奇怪……”木川没想明白,但她还是反应很快地用自己口袋里的多余纱布缠住女人的脸,给她止血。
对方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要是再得不到治疗只会加速死亡。木川唯当机立断将女人整个抱起来,呆在原地会引来猎犬和其他危险生物,她跑下楼,将女人放在草坪上,借着天光仔细检查对方的伤口。
女人的致命伤在头部,她的头顶被某种尖锐物戳出了一个洞口,又剪开头发。尖锐品或许是一把小剪刀,显然凶手的力气很大,这一戳,直接戳到了脑组织,鲜血和脑浆几乎同时迸出,汩汩涌出,混杂在一起。
“你还好吗?”木川试图和女人说话,但没有得到回应。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医学常识,头颅受伤好像应该先修补颅骨,然后再缝合头皮。当务之急是应急止血,木川将纱布搓成细条,堵在女人头上的伤口处。
“你在做什么?”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冷漠中略带怒意。
木川唯回头去看,身后的围栏前站着几个男人,粗略一看他们年纪都在二十五岁上下,而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戴着一顶蓝帽子,留着长长的银白色头发——这不是凯特吗?
木川见怪不怪地把脸缩回去,然后几乎是在同时,有什么东西像一阵风似的穿过木川旁边,接着她被人往旁边一推,又听到耳边传来男人的叫声:“哇!这女人被她杀了!”
出声者是个深皮肤男人,他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铂金色的头发,打扮得十分潮流,花里胡哨的短外套里面好像是透肉的黑色紧身衣,身材很好,宽厚的背部块块结实分明的肌肉起伏,长相也是帅气俊朗的类型,估计放在乙女游戏里会是人气角色。
几个男人纷纷围了上来,对着昏迷的女人大惊小怪,然后又手忙脚乱地做急救措施。木川被挤到外圈,茫然地坐在草坪上,她的视线被这些人的腿完全挡住,紧接着最初发声的深肤色男人一把从后面扣住她的双臂,像警察办案似的。
“就是你在到处杀人吗?”对方咬牙切齿地质问。
木川唯:“……”
木川唯:“凯特先生,你好歹也说两句话吧。”
凯特正低着头沉默地观察女人的伤势,听到木川说话,他微微转过头,像是嫌麻烦般对深肤色男人开口:“以赛,不是她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