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狠狠抓着头发,瞳孔震颤,羞耻和愧疚几乎将他淹没,他脖子露出青筋,很久才平静下来。
等站起来,他的脸上再没了表情,抬手打车。
“去墓园。”
袁淮上次来还是清明,当时他拜祭了父母和袁伟,因为下雨,点的香束没有燃尽,在砖缝中留下一截红色的根。
袁淮拿手慢慢清理着,香束被雨水反复浸泡,染了他一手的红,就像袁伟当时沁透被单的鲜血。
他又用纸巾去擦墓碑,沿着刻字一点一点仔细擦拭,那些跟袁伟相依为命的日子,在家属院两室一厅里一起度过的十几年,也跟着渐渐清晰。
他哥为了那对戒指、为了李静水才出了车祸惨死,可三年过去,他已经快要狠不下心去怪李静水了。
袁淮坐在那里,墓园背后是一片不小的水塘,夕阳洒下金色的辉芒,他心里却一片冰凉。
他曾经刻意跟李静水保持距离,但看到李静水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关心他,人心是肉长的,他总会动容,那时候李静水也很可怜,为了他跟家里闹翻了,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留下来,如果他拒绝李静水,李静水大概会一直陷在自责里走不出来,甚至被逼上绝路。
袁淮还记得,李静水整夜整夜地发噩梦,两只眼睛肿得睁不开,静默得如同幽魂一般,可是一天三顿饭、收拾家务、帮他整理课本,李静水件件不落,他把袁伟的嘱咐奉为圭臬,死死抓着这份唯一的寄托。
袁淮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借口想去原谅自己对袁伟的背叛,也不肯承认他还藏着一些更隐秘的心思,比可怜和同情李静水更加可耻的心思,会让他在袁伟的墓碑前,抬不起头的心思。
袁淮回家时,天已经黑了,李静水看他推门进来,表情有些慌乱,着急着挂电话,“啊,剩下两题我回头再跟你讲,拜拜。”
“你吃过了吧?”李静水忐忑地看着袁淮,袁淮却一眼都没看他,只是背过身换了衣服,“吃过了。”
李静水又解释道,“是……以前的学生,问我几道题。”
“嗯。”袁淮拿了洗漱用品又出去了,李静水愣在那里,忐忑慢慢成了疑惑。
袁淮平时也有生气不太理人的时候,可这回感觉不一样,李静水察觉到了袁淮的疏离。
他不敢缠着袁淮,一晚上都在拼命回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袁淮这样万事敷衍的冷淡和客气,比起生气,还要令他心慌。
袁淮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李静水琢磨不透原因,家里气压很低,连苹果都在看眼色,不敢往袁淮身上偎。
李静水工作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让陆景喊了两声,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道歉。
老专家倒是很体谅,“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早咱们再继续开碰头会。”
陆景立刻弹起来,“哎哟太好了,我有饭局,正想着怎么开口呢哈哈哈哈。”
老专家装模作样地瞪他一眼,又让陆景师父长、师父短地哄着走远了。
李静水合上电脑,靠在椅子上出神,等外面的同事陆续离开办公室,他还在会议室没有出来。
陆景探头问他,“哥,你还不走吗?”
李静水纠正了无数遍,总算让陆景改了口。
李静水回道,“马上就走。”
“那一起吧,我晚上吃饭的地儿要从你家那边路过,我捎你。”
李静水下意识要拒绝,看陆景要上手拽他,忙不迭点头,“好、好,那麻烦你了。”
陆景笑眯眯道,“对嘛,人就是要互相麻烦才能亲近,不要老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静水到现在还是不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好在陆景也很有分寸,顶多拍拍肩膀,不会上来跟他勾肩搭背。
他们母校的总图专业在全国排名靠前,设计院里校友不少,也有人听说过李静水跟袁伟的事,但公司不比学校,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一摊事儿,没人太关心你的私生活。
李静水自己也很注意,餐具、水杯、文具都不用公用的东西,固定的饭搭子除了陆景再没有旁人。
他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只想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长久安稳地干下去,给袁淮念大学存下足够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