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还没偷出那些图纸，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偷偷抬眼，瞥了瞥周围虎视眈眈的官兵，又迅速低下头，身子愈发佝偻，恨不得就此缩到地缝里去，嘴里还不住地喃喃：“完了，全完了……”

楚皎皎瘫坐在一旁，精心梳理的发髻此刻已凌乱不堪，几缕发丝垂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颊旁。她眼神空洞，望着家中珍藏被一件件损毁、财宝被肆意搜刮，往昔的娇蛮与虚荣此刻碎了一地。她心心念念要嫁入豪绅贵胄之家，凭借楚家的权势与财富。

可如今，楚家一倒，她的美梦瞬间化为泡影。想到日后可能面临的落魄与不堪，她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微弱的抽噎声，双手无助地在身前绞着一方手帕，那手帕早已被泪水浸湿，皱巴巴地贴在她的手上。

楚柏，虽跪着，脊梁却未曾弯折，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那里面有不甘、有愤怒，更有对命运的痛惜。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指甲嵌入掌心，渗出丝丝鲜血，似是要用这最后的倔强，对抗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狂风呼啸着卷入庭院，吹起众人的发丝衣衫，也吹散了楚家往昔的安宁，未来，于这一片废墟之上，被蒙上了无尽的灰暗迷雾。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和楚杨本在苏州城里监工，却不知丞相府苏家从哪伪造的证据，状告他父亲在当年辽城私吞工程款项，导致辽城城墙在还没建成的时候就倒塌了，致使千百户民众死于非命，辽城被胡人入侵直至张白起收复失地。

但……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的父亲从小教导他一切皆为百姓；他的父亲日夜操劳，亲自在工地督阵，选用的皆是最上乘的砖石，招募的工匠也都是手艺精湛的老师傅；他的父亲甚至也是死于辽城的项目，倘若真的私吞了款项，钱又在何处？

为首的官差高声喝道：“奉皇上旨意，楚家既不交代赃款下落，便将这宅子烧了，看你们还能嘴硬到几时！” 言罢，一挥手，几个官兵迅速从屋外抬进数桶火油，毫不留情地泼洒在房屋各处。

刹那间，火苗 “噌” 地一下蹿起，贪婪地吞噬着楚家的一切。堂屋内精美的雕花屏风瞬间被火焰包裹，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木质的梁柱也被烧得焦黑，摇摇欲坠。火势迅速蔓延，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女眷们惊恐地尖叫着，哭声愈发凄厉。

熊熊烈焰仿若怒海狂澜，汹涌着倾入楚家宅邸，化作一头失控的炎魔，以吞天噬地之势，肆虐在每一寸砖石、每一方庭院。

堂前墨宝在火舌缱绻轻抚之下，须臾间纸页焦枯，笔痕隐没，恰似墨韵惊梦，破碎成漫天黑蝶，翩跹着没入火海，空余一缕缕如烟的怅惘。阁中珍瓷，往昔熠熠生辉，碎玉四溅，与滚落一地的金银珠宝慌乱交织。那些珠翠首饰，光泽渐黯，仿若美人迟暮，泪目含悲，更有甚者，于烈焰焚身之中，融作一汪汪奇异的液态流光，蜿蜒于滚烫砖石之上，与尘泥、污水缱绻相融，恰似繁华落幕，空余悲凉。

正房大梁，仿若撑起楚家乾坤的脊梁，亦难御火势汹汹。火油浸透肌理，烈焰自内而外燃起，十年木头在泣诉中迅速解体，外皮剥落，摇摇欲坠。俄而，一声沉闷巨响，仿若苍穹崩塌，大梁断裂倾颓，刹那间，滚滚浓烟携着尘土腾空而起，火光烛天，仿若要将这楚家的兴衰荣辱、恩怨情仇，尽付一炬，徒留一片荒芜。

楚家众人被官兵押解着，走上京城的长街游街示众。枷锁沉重，勒得他们脖颈生疼，脚步踉跄却又不敢停歇。

街头早已聚满了百姓，看到楚家众人这般落魄模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瞧瞧，这就是那黑心的豪绅，贪了咱百姓的救命钱，活该落得这下场！” 一位老者拄着拐杖，气得胡须直颤，浑浊的双眼满是嫌恶，朝着楚家队伍狠狠啐了一口。孩童们躲在大人身后，懵懂的眼中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投来鄙夷的目光，跟着起哄：“坏蛋，坏蛋！”

楚家被押解着游街示众之时，城门口突然一阵骚乱。

一个女人穿着素白的丧服、清冷而孤寂。

她轻移，一步步朝着楚家众人走来，眼神冷漠疏离，仿若眼前这些与她血脉相连之人，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楚染静静地站定，她的目光落在楚柏身上，她平静而冷漠的说：“各位走好不送。”

楚家众人也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女眷们的啜泣声都短暂地止住了，她们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楚二大爷更是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颓然闭上，只是眼中的震惊之色愈发浓烈。

而街头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议论声。“哟，这不是楚家大小姐嘛！怎么，这是和家里划清界限了？穿成这样，莫不是早就知道自家要倒，提前服丧咯！”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喊道，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就是，看着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主，这下楚家不行了，她倒撇得干净，穿这身丧服现世，怕是想给自己挣个好名声吧。” 旁边一位妇人也跟着附和，边说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同伴，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嘲讽。

远处马蹄声声只见一人一袭银甲，满脸焦急，策马狂奔而来。他身后，跟着一小队亲信，各个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