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看见着两个大活人直接从空中游廊跳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口气半上不下地吊在胸口,开始反思自己早年的择友观是否正确。
而那位突然冒出来的、怎么看都是男性的“伴侣”本人,离开前还很有礼貌地冲他挥了挥手告别。
小霍尔曼在原地站了差不多有半分钟,差点以为自己半夜撞到了鬼魂或是产生了某种幻觉。
但是他的手腕上还卡着那只刚刚好失效的控制环。
见惯了大场面的卡特最终深吸一口气。
他头一次没克制住上扬的嘴角和刻薄的话语。
“傻蛋。”
而另一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收获了一个“傻蛋”评价的男人,正沿着哈维丽大厦的外墙在体验速降。
金字塔一般的建筑斜面坡度很适合这样的操作,法赫纳提供的装备一向好用,让他把自杀式滑雪当冲浪玩,还能一路上轻松避开那些感应扫射器和自动开火扫描器的防御周界线。
卡兰又一次在现实中体验到头发被糊一脸的感觉,星舰的主导者不得不将那些小空间分割成静止状态,以维护自己的形象。
“我要谴责。”
现在他的头发纹丝不动了,堪称反重力仪态,令他十分满意。
“不喜欢吗?”
人类在笑,眼睛亮晶晶的,速度倒是放慢下来。
“不喜欢我就不做了。”
“……”
卡兰认真思考了一会:“喜欢。”
他回答。
“不过我还是会谴责,这是帝王的特权。”
在男人的笑声中,他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没询问你要做什么,就给出了艾琳的联系方式。”
星舰的主导者流露出一丝好奇。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吧?”
一路溜出哈维丽大厦警戒范围外的男人快速翻出一件衣服披在外面,将手套、阻降器之类的工具连带着所有接触到人体的生物信息残留一并销毁。星舰黑了沿路一切监控装置,但首都星总会有一些火过的防御机制。
“嗯,很危险。他不知道我有你和法赫纳兜底。”
“我很少真的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卡兰笑着说。
“互相推诿的场面倒是见得足够频繁。”
“人活到我这个年龄……”
朗慢慢地组织语言。他的外套之下依然是服务生的制服,这是他准备带回去的伴手礼。
“真正的朋友不会太多,可能只有个位数,你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我没办法要求每一个人都是毫无瑕疵的圣人,卡兰。因为我自己也不是。”
“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都不尽相同。海因茨一边担心着身边人的命运,一边一头扎进去为我奔走;卡特在保全自己最重要的亲人们的前提下,不吝于伸出援手;艾琳我吃不准,她可能会怂恿我一起搞爆破;霍斯特在维护霍尔曼家族稳定的同时,会对一些操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劳伦斯则是追求公平公正之余,额外更爱护我一些。”
“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而在这之外,能够抽出精力和时间,并且不畏惧联邦追责风险悄悄向我施以援手的朋友,很少很少。”
“你已经见到了其中的几个,之后我会带着你见见剩下的几个。”
“卡特算是其中之一?”
星舰的主导者若有所思。
“算是。但我总觉得他没憋好事。”
深吸一口气,朗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听见那条新闻了吗?塔夫塔尔毁灭了,我不相信这件事完全同卡特无关,他在边境线上投了太多不必要的资产,我不认为他会没有吸取上上一代霍尔曼的教训,明知道篮子快破了还硬是将所有东西全塞进去。”
“这一次时间场合都不对。”
男人轻微地摇头。
“但我记着呢。等他去找霍斯特喝下午茶,我要好好当面问清楚他究竟想搞什么东西。”
野生动物的直觉一向很准。
卡兰不再接话,他只是抬头看向首都星虚假的天空。
那里没有法赫纳的身影。
他的半身正漂浮在宇宙里,悄悄地挖着宇宙树内网的墙角,于自己的身躯中一遍遍地演算着不远的未来。
觉得自己是一只快乐小狗的星舰喜欢人类,喜欢烹饪,喜欢各种语言的歌。
那些血肉的触须长长地舒展,人类的百年在它的眼中不过是一个瞬息。
沙瓦勒毁灭时,这诞生于人类臂弯的造物尚未获得一个完全清晰的自我,它只是依靠本能而行。
但现在,它开始思考生与死,开始思考漫长无期的别离。
“卡兰,我觉得宇宙树内网还有一些不够完善的地方。”
法赫纳快乐地说。
“人类假如愿意聘请法赫纳作为指导老师,未来我可以想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法赫纳是最聪明的,无所不能。”
“但是我不喜欢宇宙树这个名字。”
星舰有一半都隐没在裂隙间,没有人类乘客的它正在尽情地翻身。
“太狂妄啦,连接了九个自由世界的巨树,又在诸神黄昏时被火焰焚毁,我不喜欢这样的意象。”
宇宙树这个名字,由格鲁萨财团指定。
亚历克斯取得了星舰的命名权,与此相对,他对于内网雏形的设想做出让步。
曾经只是诞生于理论、能够覆盖联邦全域的内网,在近百年的时间内正逐渐成为可行的现实。
“法赫纳喜欢好结局。”
轻轻的呢喃如同呓语,星舰同主导者真正的身体贴在一起。
“如果是我来做……”
它仿佛一个碎裂灵魂的延续,编织着曾经未竟的梦。
“我想叫它数据天穹。”
“那会是一片深邃的、晴朗的,让所有人都能够自由呼吸奔跑的湛蓝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