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飞速刷过的数据如同血色的长河,无穷无尽的代码片段充斥着碎裂的核心。
它们像一只只流着泪的眼睛,拖延出长长的血痕。没有自我思维的碎片复制黏贴,堆叠出复杂的数据结构类型,将每一种运算方式反反复复推导了千万遍,又把得到的最终结果密密麻麻地刷满意识的长链。
那是不会以人类的行为做出表率的星舰的回应。
恸哭的钢铁巨兽用所有核心程式盘绕着自己的连接者,无论被询问多少次,它只回答了唯一的一个词汇。
爱。
当他们从哈默拉返回,星舰的机械臂没什么精神地贴近自己的半身。
它说它宁愿不要习得爱,也不想永远等待一个不归的人,不想成为谁的墓碑。
然而在诞生最初,在尚未获得一个永恒的灵魂前,它所学会的语言便是人类的爱。
“所以他不要你记得他。”
卡兰轻声说。
因为那是流着血的痛苦。
旧日的帝王看着广场上的全息影像,百年前的人类年轻而意气风发。同样是面无表情,但那张脸孔上依稀能够看出锐意进取的态度。
他与那样一个作为一切开端的男人有过寥寥数面的交集,也不再记得名为法赫纳的新型人类是何样貌。但他们之后的命运总是会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缠绕在一起。
这世上任何事物都无法长久,无论爱恨还是相遇,它们终有一天将经由离别的形式走向结局。
“他要法赫纳度过长长久久、无忧顺遂的一生。”
“我不理解。”
刻板的机械音回答。
这是启动自检程序的表现,当产生过于明显的逻辑冲突时,星舰往往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排查并清理错误。
但它第一次拒绝了同主导者继续沟通。
活泼的人类表象被完全剥离,冰冷的模板取而代之。
“无法理解,法赫纳选择终止对话。”
卡兰微微地叹气。
祂的身体还同法赫纳挨在一起,然而对方已经陷入沉默,果断掐断了两者间的共享,不再给出任何回应。
这样的话题不是什么快乐的话题,未来他们总要再一次谈起。
下一秒,朗悄悄挠了挠他的手心。
“别难过。”
人类低声说,不知道从哪里察觉出自己伴侣的情绪低落,这令星舰的主导者感到轻微的好奇,他一向对自己的表情管理做得很到位。
“我不知道你们谈了什么,但你不开心。”
“之后如果你想告诉我,我们可以聊一聊。”
男人将那双冰冷的手揣进自己的怀中,眼睛里满含温和的笑意,并不去强行索求一个答案。
“我一直陪着你。”
“好。”
卡兰点点头,将视线收回来。
“回去说。”
他不再多言,只是以目光做出示意。
因为他们等的人已经到了。
“所以我看到的并非某人神经错乱产生的臆想画面。”
笑嘻嘻的声音轻盈地飘过,换上一头金发的女人不知何时冒出来,正毫无社交距离干地俯下身打量着坐在一起的三个人。
“你真的谈恋爱了呀?”
艾琳·霍尔曼。
她的胳膊挽着一脸仿佛吃了毒药、且“神经错乱”的猎犬监判队队长——绝不是好朋友逛街的那种挽法,而是劫匪绑架了人质还给对方身上捆了一叠炸弹的挟持状态。
“真是完美的伪装,我差点没认出哪个是你。”
然后她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
塔娜死死地拧住那只手,几乎将骨头捏得咯吱作响,她们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对试图谋杀并掐死彼此的怨侣,打离婚官司打到破产的那种。
“这就是你见鬼的约会——”
“我真的会宰了你艾琳·霍尔曼!”
看得出来一贯冷淡的队长正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情绪,显然她也认出了这对一相遇就意味着没好事的恩爱狂魔,因为她的脑袋下一秒就转向所谓的“约会对象”:“你们疯了才跑到首都星来?”
朗笑着站起身,同时牵紧自己的伴侣。
“进去聊聊?”
在他的身旁,大卫当场立正。
“队长好!”
这可比他看见马普兹全息影像的时候要真情实感得多。
塔娜愣了片刻。
她的注意力先前被朗分走了大半,没分辨出容貌被改得面目全非的D108,结果D108啪地一声敬了个礼,站姿笔直得像根烟囱管子。
猎犬队长看起来马上就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