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同母弟弟每次干点什么都得深呼吸一次再去干,嬴政向来看不顺眼他那副无精打采的慵懒模样,但是现在看来,这父子之间提不起劲的时候反应真的是一模一样。
只是嬴政平时精力太旺盛了,几乎没有提不起劲的时候。
扶苏真的很想知道商纣王对嬴政说了什么。
他不认为嬴政会因为其他人三言两语就彻底颓废下去,只要时间充足,他总能自己调整过来的。
可是作为儿子却不能为自己的父亲解决忧愁,这完全就是他的耻辱。
只是问了肯定也白问。
“我大概有个坏消息。”扶苏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确定自己的衣服并没有破。
他手上的箱子还在,有这些工具辅助也不至于沦为黑户。
嬴政偏头。
“这里大概是未来。”扶苏说,“我不确定是多久之后的未来,大概需要去附近有人的地方看看。”
扶苏前往鹿台的时候,邯郸的天已经黑了下去,然而这里现在还是夕阳西下。
在最开始的疼痛过去了之后,扶苏就能咬咬牙挺住了。
嬴政:“……”
嬴政看着扶苏,在思考这人有多大的概率是在哄孩子。
因为他看上去很低落,所以故意说点离谱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就像是当年他和表哥们大家,没赢反而被打伤的时候,赵芸就会哄他说“等我晚上就变成狼狗去咬他们”。
想到赵芸,又想到之前商纣王对他说的话,嬴政的心情再次变得复杂了起来。
过去的七年里,他都是和赵芸待在一起的。
母子相依为命,他的生活里塞得几乎全都是自己的母亲。
想什么都绕不开她。
嬴政又咳嗦了几声。
这空气的确会像是未来会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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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很快,山路上的石子和树枝凹凸不平,稍微一个没注意就会被绊一下。
越靠近附近的村落,嬴政就越信了扶苏的话。
不同于他熟悉的机械声音,这里轰隆隆的,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够听到机械咆哮的声音,浓烟自村中升腾起来,让本就阴沉的天色变得更加昏暗了。
村中的灯光并不明亮,是一种昏暗的黄色,有不少甚至直接熄灭了。
扶苏也不是没去过偏远的村庄。
嬴政出巡的时候他也经常跟随着。
虽然因为战乱,很多地方有点破败不堪,但是大抵还是能够及时维修的,顶多是有一两处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会因为没有维修的价值,等着和别的东西一起修补来节省人力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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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看着这里的样子,心中忽然升起了几分萧瑟。
这里就是未来吗?
虽然知道技术在倒退,可是亲眼见证的和理智上明白的事情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那是一种不知道何时,这个文明就会落魄到最低点,然后如同巴比伦那些文明彻底消失在时间之中。
因为扶苏身上有伤,身上又有一些紧急处理的药剂,扶苏看着被呛得咳嗦的嬴政,想起自己的父亲好像的确有点轻微的肺病,处于健康的考虑,在看到山上的一间房子时前去敲了门请求借住。
这一家只有两个人,一个头发已经隐隐有些花白的老妇人和她重病在床的儿子。
房子和小院看上去有点破,甚至上面还漏风的洞,可是里面收拾得很整齐,显然是家里的主人每天都费心打理的。
这样的人一般更加讲究,不会做出害命的事情。
扶苏身上备着一些小金条以防意外,现在还真的用上了。
扶苏没给一整根,而是靠着大致的感觉给了差不多的量。
他倒不差这一点钱,在嬴政的影响下,他其实也是个大方的人。
只是他受伤了,又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给多了反而容易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逃犯。
他编了一个被人暗害,逃跑中掉落山崖,好不容易甩脱敌人的故事,并且表示,如果他们不放心的话,那就让他们借用一下房间,上一下药就离开。
扶苏不知道妇人信没信,但是可能看扶苏是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气质看上去不像是暴徒,也就没有拒绝,让他们暂住了下来。
“在下唐棣。”扶苏这么自我介绍道,“旁边是我家公子——秦政。”
嬴政扭头看向扶苏,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如果“扶苏”是个假名的话,那为什么要在此刻给自己编一个“唐棣”的名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中的扶苏就是指的“唐棣”。
嬴政原本以为扶苏是仙人或者方士这类的角色——毕竟他看起来真的很神奇,但是在经过商纣王那么一遭,他觉得扶苏大概率只是方士。
可是是什么让扶苏觉得自己的名字绝对会留名青史?
嬴政看看扶苏。
他一直看他都有几分亲善的感觉,但是如果他对嬴政又恶意呢?如果他未来是忽悠嬴政的重要角色呢?
如果说他觉得自己未来肯定会搞个大新闻呢?
嬴政想到他和扶苏刚见面的前几分钟,扶苏对他的确是无缘无故地释放善意,这放长线钓大鱼的架势,肯定是在更遥远的未来有所图谋。
以现在嬴政对扶苏的好感度,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完全不会发生。
至于扶苏看上去不像是这种人?
开玩笑,如果从长相就能分辨出奸佞的话,那朝堂就根本不会有奸佞了。
嬴政胡思乱想着,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他只得无奈地承认,虽然知道商纣王话中有太多的谎言,但是他还是太过于在意这事了,而且他也实在是不想完全只有自己来背这口害死儿子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