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胆大有谋?前途光明?我吗?”周坤哂笑起来,“何不食肉糜啊!六殿下在宫里呆久了,真是一叶障目!那许知书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料!京兆府尹又如何?这是易都!皇城之中,天下脚下,什么狗屁府尹,根本没有实权!而我,跟着这样的人,何来前途之说?”
“周坤。”易璨有些惋惜,“你是乡试解元,应是饱读诗书,即便京兆府不是个好出路,你依旧可以向上考取功名,为何要将自己的聪明用在邪路上?杀了那些屠夫,于你有何益处?”
“益处?”周坤怔愣半晌,似是觉得这问题荒唐至极,“六殿下现在是在说教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难道你觉得自己赢了吗?”
魏奕然一直若有所思的旁观着,这会儿终于开了口,“周坤,六殿下问你为何要杀那些屠夫,你且老实交代。”
周坤歪过头,像是才发现魏奕然似的,“呦,你是侍皇司的人。”他上下打量着那身官袍,眼神中流露出妒意,“但侍皇司又怎样?你们直属皇室管辖,本应唯圣上之命是从,如今却要听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差遣?可笑!实在是可笑啊。”
“周坤,你无需挑拨,侍皇司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魏奕然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若不肯老实交代杀人缘由,我就只能用侍皇司审讯的手段来对付你了。”
眼下,众人皆看得出,周坤已是破罐子破摔——开始胡乱攀咬了。
魏奕然为防周坤再出狂言,转头对易璨道:“看来他是不会说了,审讯向来不急一时,今夜无果也是正常,六殿下不如先回去休息。”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周坤挣扎着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易璨的袍角,“你不能走!”
赤昀眼疾手快,抬腿就是一脚,接着将易璨护至身后。
“压住他!”魏奕然大吼一声,立即有人上前按住周坤四肢。
周坤胸口被踹,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堪堪抬起头,目光像是钉在了易璨身上,“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人吗?好,我告诉你,但我只告诉你一半,易都要变天了!大鄢要改姓了!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那位大人——六皇子,我只告诉你这么多,你不是觉得自己赢了吗?那你不妨猜猜,我为谁而杀人?”
屋内一时寂静。
易璨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胸口憋闷,“你说什么?易都怎么了?大鄢怎么了!”他欲拽着周坤问个清楚,却被魏奕然和赤昀同时拉了回来。
魏奕然朝赤昀使了个眼色,“带六殿下走。”
“你没听他刚刚说什么吗?!”易璨抓住魏奕然的手腕不放,“他说易都要变天!大鄢要改姓!”
“小人妄言,无需挂怀,剩下的事情交给侍皇司就好。”魏奕然好整以暇地行了个礼,抬手一挥,立刻有人堵住了周坤的嘴巴。
“你!”易璨愤愤地看向他,“你若查不出——”
“六殿下。”魏奕然微微颔首,“请您相信太子殿下。”
易璨怔在原地,良久垂下双手。
走出衙门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赤昀牵过马车,“殿下,回宫吧,结束了。”
易璨抬头看天,只觉得新生的日头格外好看,忽然有些不忍心钻进车厢了,“我陪你赶车吧,正好看看风景。”
俩人并排坐在马车前室的木板上,这地方一人坐着宽敞,但同时坐下两个人就有些拥挤了,易璨也不避嫌,干脆靠在了赤昀身上。
赤昀要驾车,不好单手握着缰绳,只能圈过易璨肩膀,于是姿势就变得暧昧起来,从旁人的角度望去,好似他将人揽在怀里一般。
虽是清晨,街上人少,但赤昀却有些坐不住了,“殿下,您还是去车里吧。”
“怎么了?”易璨坐着没动,“又没人看到。”
“还是有人的。”赤昀的喉咙动了动,“皇子与内侍,终归不好听。”
“无妨,你就是活得太小心了。”易璨的目光眺向远方,心思似乎不在这上面,“阿昀,我突然想明白了,我知道周坤说得‘变天’是什么意思了。”
赤昀将马车拐到一条小路上,似乎有意避开人群,“殿下觉得是什么意思?”
“屠夫一案,牛肉从15文涨到50文,翻了三倍还多。可随之而来的,是农夫辛辛苦苦养大的牛没人要,成年的公牛母牛低价出售,这时买牛的人就沾光了。”
“既不宰牛,为何要买?”赤昀刚问出口,忽然就顿悟了,“是牛皮!大量的牛皮可以制作皮甲、皮盾,给士兵用最合适。”
“对,牛皮用完了,剩下的牛肉还可以流入集市。人们许久未食牛肉,必然趋之若鹜,到时卖家也可大赚一笔。”易璨嘴角微动,“好狠啊,这背后之人不仅要造甲胄,还要敛钱财,难怪周坤说易都要变天了。”
日头未升起,风还是凉的,积压心头已久的屠夫案终于水落石出,这本是一件幸事,然而想到屠夫案背后可能牵连的种种,易璨只觉得浑身发冷,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赤昀察觉到他的动作,轻轻收紧了手臂,“殿下不必担心,方才听魏副使之意,太子殿下应是已有所行动了,易都,定不会有事的。”
*
周坤的话让易璨着实萎靡了两三日,但很快就在另一件事情上振奋了精神——易珏传话,说已定好了喝茶处,只待薄兴诚入鄢,即带他前去拜会。
到了约定当日,易璨卯时便开始准备,然而左右好等,直至过了约定时辰仍不见易珏。正焦灼着,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跑进院中,边跑边喊:“殿下!殿下出事了!大理寺来抓人了,抓,抓……”
那内侍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已推门而入,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大理寺评事金璋仁。
评事之位,本职是判案,易璨正纳闷为何是他前来,就见金璋仁在院中站定,行了个礼,说道:“下官大理寺评事金璋仁参见六殿下,望六殿下见谅,容下官带内侍赤昀回去问话。”
“什么?”易璨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带谁?”
“六皇子贴身内侍——赤昀。”金璋仁面露忿色,眼神凌冽似要将人活剐,“前大理寺卿薄兴诚巳时被发现死于茗香阁雅间,尸体旁留下线索,暗指凶手为赤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