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晚霞倾泻而下,橙红的霞光,照亮了一部分狭窄昏暗的小巷。
身着裙装的女人拿着纸片,认真地比照着纸条上写的住址,和住宅上的门牌号,看到两者相近重合的一部分,她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没找错地方。
她叫高岸明美,是齐藤八云的班主任。
下午,任课老师向她反馈,齐藤八云午休之后就一直没出现,似乎是逃课了,本就重点关注过这孩子,想着什么时候上门拜访。
这会儿就顺理成章地进行家访了。
想到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的单薄身影,高岸明美无声叹气,颇有些头疼。
关于那孩子的家庭情况,她多少知道一些。
单亲家庭,母亲因为某些事情下落不明,父不详,只有出家了的僧侣舅舅在抚养着他,目前似乎还是独居,自己照顾自己。
即便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他的苦难没有到此为止。
因为天生异瞳,入学的时候还造成了一时的轰动。
不知是哪个老师在课上随口说了一句,眼睛异色是一种病,一知半解的孩子们,也就把八云当成了什么可怕的病原体对待。
像感冒发烧那样,靠近一点,就有可能会带来病痛的存在。
即便她严词声明了很多次,这是一种无害的外貌特征,不会传染,学生们也只是表现得不那么抗拒,照样还是有意无意地排挤着那孩子。
哪怕她惩罚了做得有些过分的学生们,那股排除异己的风气,始终蔓延扩散着,直到八云那孩子戴上了遮掩瞳色的隐形镜片,变得“正常”起来。
被群众携裹的意志,才缓和了下来,慢慢消停。
高岸明美却感觉到了悲伤。
不仅因为她作为老师完全失格,没能引导学生建立正确的观念,更因为……
少年未来可以预见的不幸。
谁也不会关心对方掩盖在特殊容貌下的优点。
他聪明,懂礼貌,学什么都很快,尤其是思维逻辑能力,甚至是观察力都很强,成绩拔尖,参加重要比赛屡次得奖。
照这样下去,一定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吧。
虽然有时候,性子惫懒了一点,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不爱运动,稍微有人触碰到他的身体,都会反应大到蹦起来……
啊,这么一想,果然放不下心啊。
很多青春期的孩子,总是故作成熟通透,其实,内心还迷茫着呢,因为见识得太少,经历得太少,一旦遇到目前能力难以解决的事情,就容易钻牛角尖,走极端。
当然,八云那孩子不一样,他是有着自己想法的人,虽然不甚清晰,但他跌跌撞撞,不断摸索着,始终走在了他自己的道路上。
有时候,连她这个大人,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困惑着什么,又在坚持什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苦恼的无非就是那几种,关于亲情、友情、爱情,学业,社团,比赛……
八云的话,正因为太聪明了,反而是容易走上歧路的类型,虽然不知道他的眼睛,在看向什么更远的地方,但作为老师,作为他短暂学生生涯中的过客。
她更应该看着他才是。
勉强打起干劲来的年轻老师,循着通讯录上留下的地址找上门去,终于,在某个庭院前停了下来。
就在她准备按门铃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老师?”
和母亲之间的谈话结束,齐藤八云解开了心中的郁结,整个人就像膨胀的毛绒球,由内而外地蓬松了起来。
无论是眉眼,还是精神,肉眼可见地绽放了光亮。
母亲从来没有嫌恶过他的眼睛,也不是真的怨恨他、想要抛弃他。
这就够了。
齐藤八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哪怕名义上的“老师”,给他布置了更多的体能训练,他竟然也甘之如饴。
脚步微不可查地轻盈了些许。
他开始对神秘侧产生了兴趣,或许……
快要到达住所时,他远远就看到了伫立在门口的身影。
是高岸老师。
齐藤八云突然想起,他,好像,没有请假。
嗯。
直面对他关怀备至的班主任,尚且年轻的少年,心里微妙生出了几分陌生的情绪,心虚,理亏,不知所措?
身形纤细的美少年摸了摸额发,认命地喊了一声。
听到了学生的声音,高岸明美转过身来,下意识上下打量,确认对方没受伤,也没沾上什么泥泞污秽,她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
却见一派懒散的少年突然色变,拔高了声音,向她跑来,“快躲开!”
“什……”高岸明美愕然,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有人从身后拽住了她的头发。
淡淡的血腥气飘散在空中。
高岸明美僵硬地转动着眼睛,后知后觉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
“别动。”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边。
纤细有力的胳膊扼住了她的喉咙,一把铮亮的手术刀,赫然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高岸明美脸色煞白,余光看到学生冲过来的身影,她大惊,“八云别……”
话音未落,挟持着她的力道骤然一松。
劲风呼啸而过。
“砰”的一声,重物砸在了墙上的声音响起,粉尘飞扬,高岸明美下意识倒退了几步,闭上了眼睛,捂住鼻子。
这到底……
“老师!”齐藤八云全身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
当他看到突然窜出来的女人,拿着手术刀,挟持了老师。
鲜血从老师的脖子上滑落。
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缓缓出现在巷尾……
短暂轻盈飞扬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拽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感觉到了密密麻麻的疼痛,似曾相识的窒息感涌上喉咙,手脚都变得冰凉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