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少年心里的动摇,沈沫再次问道,“所以,你要封印那只能够看穿生死的眼睛吗?”
她的语气很郑重,郑重到有些不近人情,咄咄逼人,仿佛就要逼着人,做出此生唯一的选择,不能反悔的那种。
被这般严肃的场景镇住,齐藤姐弟都没有说话,两双相似的眼睛,注视着少年,难掩担忧。
齐藤八云看着满脸冷漠的鬼怪,沈沫目不斜视地回望过去。
仿佛又回到初见时,因为那只特别的眼睛,两人剑拔弩张的情形。
可是,又是不一样的。
“不。”
齐藤八云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不。”
更加肯定,以及坚定,像终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能够大步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行。
不想封印。
此时此刻,齐藤八云忽然理解了鬼怪说的那句话。
【你是很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不必独自承受一切。
在这条注定孤独、无人理解的道路上,他看到了恶贯满盈的罪犯,诱人堕落的恶魔,人性的黑暗,无缘由的恶意,永无休止的争斗。
却也看到了人类的善,异类的光,生命的重量。
有人像灯塔一样,像拖尾流星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哪怕只是在黑暗中闪烁。
齐藤八云感觉到了平静,这只眼睛,目光所及,所能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正是这些真实,一点点组成了如今的他。
不会再逃避了。
散漫随性的少年站直了身体,郑重地弯腰鞠躬,“请继续教导我吧,三条老师!”
我就知道……
齐藤一家都是外柔内刚的人嘛。
不过。
“想得美。”沈沫小声嘀咕。
她看了一眼眉眼温柔的女人,目光微转,又落回美少年身上,“我给你列了书单,还有训练计划。”
剩下的路,要自己走啊。
本来干掉那崽种就感觉到要离开的。
不过,沈沫目光游移,伸手,轻轻按在了少年的头顶上,柔软的头发穿过指缝,手感太好,她忍不住揉了揉。
……?
齐藤八云僵了僵,却也没有抗拒。
轻飘飘的手没有一点重量,微弱的暖意,从接触的地方传来。
无形的力量,涌入眼里。
“接下来,迎接新的世界吧。”
飘忽的女声落下,半透明的鬼怪,就像来去自由的风,慢慢消失在夜空中。
连再见都没有说。
“……老师。”
俊秀的少年抬头,张了张嘴,神色惘然,他突然想起了对方初见时说过的话。
鬼怪是执念的化身,因缘巧合形成的魂体。
你的执念,已经实现了吗?
*
医院,重伤的齐藤云海,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意识清醒的瞬间,他就感受到了身体反馈的疼痛,仿佛全身被货车碾压了一遍。
男人脸色难看。
脑海中浮现出恶灵的模样,毫无反手之力的屈辱在心里蔓延。他握紧拳头,拷在床头的镣铐和栏杆摩擦,发出了仿佛指甲刮蹭的刺耳声音。
恶灵!
“……绝症……手术……时日无多……”
病床外,医生和警察沟通着他的伤势。
静静躺在床上,齐藤云海面露讥讽,肉身的死亡,并非终结,他不会死,不会,永远不会!
“齐藤八……”
他下意识念出容器的名字,心脏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
齐藤云海双眼瑟缩,这是?
这是!
“乒乒乓乓……”病房里传来重物摔倒的声音。
门口的警察脸色大变,冲了进去。
却见遍体鳞伤的男人趴在了地上,拷在床头的手臂,因剧烈挣扎,扭曲变形,呈现出骇人的角度。
男人神色癫狂,冲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警察松了一口气,毫无怜悯地制住了他,“别装疯卖傻了,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该有的代价。”
齐藤云海面如死灰。
无人得知,他的灵魂,被永远封印在了这具病重的身体里。
他将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慢慢感受着身体的衰败,在监狱里,在这具腐朽不堪的身躯里,连同肮脏罪恶的灵魂一起……
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