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们相依为命，即便他们是仅存的同族，即便……

不，他们从来就不是同伴，只是冰冷的上下级罢了。

伊库泰达尔低垂着头，单膝下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陈述道，“擅自向龙神的神子动手，是谢夫鲁的错，之后，我会惩罚他的。”

“伊库泰达尔！”

留着一头齐肩中发的少年有些不服地喊道，比起冷漠的王，他还是更亲近曾经照顾过他的伊库泰达尔。

此刻的他，就像一心想要做出点大事的小孩，冷不丁被大人提溜住了领子，张牙舞爪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嘴里愤愤地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伊库泰达尔没有理会小孩嘴上的宣泄，他更担心王会亲自惩罚，想到这，被眼罩遮住的眼睛仿佛也痛了起来，脑海里满是杂乱的思绪。

因为和京中人相爱，他被王惩戒，失去了眼睛。

他几乎要放弃这段无望的爱情，爱人的回应却又鼓舞了他，碍于王的威慑，祂们只能偷偷私下来往。

伊库低垂着眼，烛光落在他的头上，落下一片阴霾。

自从王利用诅咒的樱花，计划毁灭京的行动失败了之后，头一次狼狈归来的王，有了些许不同，虽然依然重视召唤来的神子……

王一直擅长如此，让人彻底绝望，又给予希望，反反复复，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冷眼旁观，本以为没什么不同。

王却让他去跟踪一个人，籍籍无名的僧侣。

伊库泰达尔心里摇了摇头，短短几天之后，王不仅将计划刺杀天皇的席琳叫了回来，还有……

虾夷？从未听过的地方。

王打算在那里建造鬼族的王国。

他不确定这是试探，还是王真的放弃了。

王真的太擅长玩.弄人心了。

即便如此，无法抵抗内心对平静生活的向往，他还是忍不住去见了爱人一面，询问她如果真有这一天，是否愿意和他一起离开。

只是，中途遇上了对他充满仇恨的祈，他不得不先带着爱人离开，等祈追远了再折返了回去。

想到爱人羸弱的身体，伊库泰达尔忍不住担心。

雪莉她，已经安然回到家了吗？路上会有危险吗？

虽然只是几步路的功夫，还有祈……

鬼族和人类相爱，这是无论哪一方都无法接受的，但雪莉很在乎弟弟祈的想法，因此坚持不愿意跟他离去。

即便一直被拒绝，伊库也并没有因此愤怒责怪，冰冷麻木的心反而变得柔软起来。

他爱着这样的雪莉。

家人，本就应该互相包容，互相爱护的。

他愿竭尽所能，保护这份天真的柔软。

只是。

站在高处的亚克拉姆抬眼，被面具遮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心中毫无波澜，罕见平静。

看看，就是因为这样，一盘散沙的族人，只手可数。

愚蠢，天真，癫狂，绝望。

他闭上了眼睛，挤进了太多记忆的脑子胀痛起来。

就是因为这样，被仇恨驱使的心，更迫切想要毁天灭地的武器。

神子啊神子。

脑海里浮现出诸多樱发少女的倩影，即便如今只是把她当做工具看待，心里却也生出了不属于他的刺痛。

亚克拉姆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水中的幻影，轻轻一挥就散了。

知道了注定失败的结局，他对屡屡逢凶化吉，甚至最终击败了她的神子，心里有几分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无关爱情。

身体柔弱，但内心强大的神子。

能力强大，但内心虚无的鬼王。

命中注定？

“哈。”亚克拉姆忍不住笑出声来，讥讽尖锐，如同地狱的尖啸，声音越笑越大，越笑越急，俊美的脸上几乎变得狰狞。

无形的力量翻涌，直把众人吓了一跳。

“王！”席琳神色惊慌，下意识扑了上去。

她深爱着亚克拉姆，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她爱着他，近乎失去理智，倒不如说，她从来没有理智，她迷恋这般热烈扭曲的感情，毫不犹豫地投身进去。

无论是压下不满和恼火，扭动着身躯，在贵族中周旋，还是不去找那贱民的麻烦，所有！

在黑暗冰冷的山洞里，唯有王的目光，是最璀璨的太阳，她疯狂爱着这样的光，哪怕会被灼伤烧死。

那就死吧，死吧。

跑得太快，女人头顶的乌帽都掉了下来，她仓皇地扑到恋慕的人身上，就像奔赴注定充满血腥的黄泉地狱。

她一定会死在他的前面。

哪怕是神明要带走他，她也一定……

冷漠无情的鬼王挥手甩开了她，亚克拉姆摘下了面具，冷厉的双眼扫视着眼前寥寥几个族人。

被冰冷的目光笼罩，众人不受控制地心生寒意。

俊美傲慢的男人嘴角微弯，狭长的双眼森森，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那就试试看吧！

“所有人，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