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换过好几次身体的沈沫,还算有些心得。
沈沫言简意赅地提醒道,“放松。”感受到手下肌肉听话地放松下来,她带动两人的手腕微微抬起,停留在某个角度。
小臂根部传来些许酸胀感,之后就是拉伸舒缓的感觉。
沈沫缓缓吐气,眉头微松。
为了最后的背刺,原身临比赛前就离开了场馆好一段距离,说不准是犹豫了,还是想要看到最后的结果,总之,也没彻底躲起来,这才让她们能及时赶回后台。
但这多少也带来了点麻烦,一路赶过来,连跑带爬楼梯,短时间的剧烈运动,堆积了乳酸,体温一降下来,身体就感觉到了疲惫。
这种感觉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不太明显,但就是这样几乎不痛不痒,像蚂蚁爬过的轻微不适,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出问题。
要是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上场,那还好说,或许还能保持兴奋,超常发挥,但几分钟的耽搁,停下来的间隙,身体就懈怠了。
别人是什么感觉,沈沫不清楚,但暂时解除了隔阂的她,被这细枝末节的异样影响到没办法完全集中精力。
但保持敏感又是必须的。
绝不能停下来。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日野香穗子依言感受了一下,那种难以形容的酸胀感,好像确实在慢慢消失。
其他的感觉反而因此彰显出来。
不属于她的灼热体温,顺着相贴的掌心传来,修长的手指附着薄薄的肌肉,触感柔软,指缝紧挨着,隐约能感觉到骨头的坚硬,反而让人不敢用力了。
日野香穗子感觉有点古怪,却又恍惚感觉到了某种原始的安全感。
很温暖。
紧张杂乱的思绪,因此平静了下来,甚至生出了更多的渴望,像是拥抱或者别的什么,至少不会让她感到孤立无援。
意识到自己竟然生出了几乎逃避的懦弱想法,日野香穗子心里疯狂摇头,不管怎么样,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欺瞒了大家,怎么还能妄想寻求依靠。
果然,像是只为了示范动作,面对面站着的少女就松开了手,日野香穗子有点失落,但她们也不是那么亲近的关系。
如果是美绪或者小满在这里,说不定就不由分说地抱过来了吧。
想到这,日野香穗子不由怀疑,自己能否在比赛中交上朋友,除了热情似火的火原学长,对,学长去哪了?
日野的思绪停滞了一瞬,又回到了原点,嗯,说到底,她来参加比赛,也不是为了交朋友,那是,那是,为了什么?
日野香穗子突然觉得很累,刚刚提起的决心,好像还没开始就泄气了,明明什么都不会,只是因为看见了音乐妖精,就被选中来比赛,稀里糊涂被推着前进,到了现在这个局面。
虽然也有开心的时候,她从没想过琴弦也能发出那样清亮美丽的声音,火原前辈的小号,在一开始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由奔放,热烈又快乐,同样是普通班的土浦同学,钢琴也意外弹得很好……
还有冬海同学,志水同学,都是各自器乐领域的佼佼者,只有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日野香穗子越想越情绪低落,勉强通过忙起来压下的负面情绪,不断涌了出来。
她想到了来自音乐科的刁难,当众演出时遭到的质疑,伴奏搭档的否定……
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这样的她,还要仗着魔法小提琴的帮助,厚颜无耻地继续参加比赛。
……像哗众取宠的小丑一样。
“会痛吗?”沈沫递过去一个止血贴,提示道,“脚后跟。”她指了指鞋子,示意对方处理一下。
“谢谢。”日野香穗子恍然,勉强笑了笑,她半蹲下来,脱下了高跟鞋,脚后跟的那块地方,被鞋跟磨得渗血。
但受伤的不是手,所以……
“不会影响到演奏的。”
留着狼尾发的少女强打起精神来,反过来保证道。
沈沫忍不住叹气,跟着半蹲下来,“我不是在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想让观众感觉到你的痛苦吗?这是你要表达的感情吗?”
“用《离别曲》?”
日野香穗子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克服……”
“没必要。”
“痛苦也好,压抑也好,无能为力,胆怯害怕……”这种时候说什么技巧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沈沫又不懂小提琴。
可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少女的声音平静和缓,日野香穗子忍不住抬头,就对上了那双绿色的眼睛,初见时像树叶般翠绿盎然,有时又像湖水般沁凉,如今却是带着些沉闷的灰。
那双眼睛离得很近,倒映出她呆愣的面容,目光却是锐利的,仿佛要看穿她的谎言,日野香穗子呼吸沉重,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抓住了,喘不过气来。
她本能想逃,却又无处可逃,只能僵持地看着。
长笛的尾音,带着热烈的掌声,从前台传来,“日野,准备……”金泽老师的催促声越来越近,日野香穗子握紧了双手,呼吸急促,紧迫盯人的眼睛,却没有移开的意思。
“日野……”
“前辈……”
“小日野……”
乱七八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日野香穗子感觉自己被逼到了角落,就像被刑训逼供的犯人,她嘴唇颤抖,沉重的压力几乎到达了顶点,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切情绪都是对世界的反馈。”沈沫轻拍少女的肩膀,神色认真。
无数作品在痛苦中诞生。
“生命对世界的倾诉,是无法抑制的。”
平静的话语,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在日野香穗子的耳边炸开,她只能看着少女的嘴唇开合,愣愣地抱住了递过来的东西。
那只手再次拉起了她。
“去发出你的声音吧,日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