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人,还请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孩子们会害怕的。”
“呵,机械鸟也会有情绪?”
鸟目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在压抑的沉默之后,机械的咔嚓咔嚓的运转声响起,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鸟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走到伸手堪见五指的黑暗里。
我眯了眯眼,心中莫名响起一道突兀且荒唐的想法:这房间里的唯一光源,恐怕就这鸟的一双眼睛吧。幸好这家伙造的是机械鸟,没有叶绿体,不需要进行光合作用才能存活。
不过,就算是没有叶绿体的人类,也不能一直在黑暗里生活吧?
我百无聊赖地想着。
那机械鸟跳到我的面前,动作僵硬地啄了啄自己并不存在的羽毛。事实上那只是简陋的一块铁皮而已。
真难想象,于机械领域手艺无出其右,甚至传闻可以和【木偶】大人较量一番的机械师,给自己捏造的外示形象竟然如此粗糙。
机械鸟做完啄羽毛的动作抬头看我,鸟嘴开合。
“这句话,您恐怕想问的人不是我吧。”
我装傻:“怎么,我身边除了你,还有第二只‘鸟’?”
“呵呵,当然不。毕竟,严格来说,我才是您的‘第二只鸟’,好大人。”
“……我要把你头拧下来。”
“呵呵,您可真是个人渣。”
“真有意思。”我用一只手撑着自己滚烫的脸颊,“从来只有说我是‘好人’的人,只有你一个,坚定不移地认为我是‘人渣’。说真的,有没有可能你需要更改一下你的错误想法?”
“我对您的评价永远不会改变,好大人。外人看到的只是您精心披上的伪装而已,至于您的内在。呵呵,恕我直言,您与您的那位大人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人渣,心理变态。”
“……”
“好大人,您怎么不开心了?”
“……我要把你鸟头拧下来。”
机械鸟震动翅膀:“好大人,您每次见面都会至少对我说一遍这句话,但我的头一直还在。”
机械翅膀嘎吱嘎吱地发出难听的声音,像年久失修的门一样。
我扶额,试图忍耐忽视。
忍耐……
啧。
我扶着桌面,忍不住将手里还剩下的半杯酒尽数倒在机械鸟的鸟头上。酒杯里的冰块也砸出来,掉在桌面上。
“别浇了!别浇了!再浇下去要生更多的锈了!”
“闭嘴。”我把酒杯倒扣在鸟头上,“更换一套不会生锈的零件对你而言很难吗?你要是穷到连这笔钱也掏不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出。前提是,我要把你的发声装置扯烂。”
“人渣!人渣!”
机械鸟顶着头上的酒杯拍动翅膀吱呀吱呀地飞起来。
它落在柜子上,冰冷地看过来。与那金属的眼睛冰冷相反的是,传出来的欠揍且张扬的声音。
“看我说什么!你这个人渣,也就只敢欺负欺负我的鸟了,对别人,你敢露出你这副样子吗?哼哼,我虽在至冬,可也是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的,比如某个人对异乡的旅人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啧……”
我想要让那鸟头闭嘴,但身边找了一圈没找到可以扔的东西,最终只能从桌子上面拾起那块融化了一半的冰块砸过去。
黑暗中传来叫喊。
“杀鸟了!杀鸟了!”
“……别叫了,一只机械鸟,哪里来的‘杀’可言。”
“那机械人就有了?”
我:“……”
我:“我看你是红豆吃多了,相思了。”
“我确实是只敢欺负你的鸟,当然,可能还得算上你这个人。你这话要是被正主知道了……”我捏了捏耳边的耳饰,“到时候被欺负的,恐怕就是以你为代表的整个组织了。多托雷心眼可小的很。”
“哈哈,这不是知道好大人您的耳坠现在坏了嘛。”鸟头的声音心虚了许多。
“再说了,您不也仗着那位大人监视不到这边的情况直呼其名……”
“嗯?”
“求您当我没说过,好大人。”
沉默。
“哎,好大人,您觉得那位大人‘不可理喻’,可现在的实际情况,分明是您‘不可理喻’才对。那位大人对您已经是极其地让步了,无论是放过探测那瓶苹果酿,还是没有补上新的耳坠。甚至,您摧毁邪眼工厂,做出的那件违逆之事,那位大人也轻飘飘地揭过了,不是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错全在我?”
“我可没说。”机械鸟又嘎吱嘎吱地拍了拍翅膀。
我泄力地躺在沙发上,倦怠地用手背蒙住眼睛。
胸腔的心脏搏动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嘎吱嘎吱的声音又慢慢靠近。
“好大人,我是普通人,普通人一生也不过短暂的几十年,而对于我这样残破多病的身体,这个时间还要更加缩短,说不定哪天您再看见我就是隔着一层棺木了。”
鸟头里传出来的声音变得低沉。
“对于普通人,若是一个人能在他的生命里占据哪怕七八年的时间,那也是于一个人一生十分之一的长度。您与那位大人相处了四百多年,这其中的比重又究竟如何沉重呢。四百多年,那可是一个我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啊。这一点,无论是对您,还是对那位大人,都是一样的。”
我有些晕乎乎的。
“是啊,你说得对,那可是,四百多年啊……”
四百多年,足够一个人变成尸体,腐烂成泥,连骨头都成灰。
我撑着沙发坐起来。
“那我先走了,打扰你这么久,实在抱歉。”
“好大人,可以请您不要突然对我变换说话方式吗?我更习惯您之前那副对我渣言渣语的样子。”
“随便吧。下次再说。”
我扶着额站起来,大脑因为酒精浸染的缘故晕的几乎要站不稳,闭了闭眼才从眩晕中勉强清醒一点。
早知道就不喝酒了。喝酒误事。
我想要移动,却发现头重脚轻,与此同时,一股针扎般的,细密的疼痛从大脑的深处蔓延起,意识昏沉间,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
以及耳边焦急的声音。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