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倪衡就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手上麻利地一把拿过菜篮子，还没来得及穿外套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慢了一步的倪苒没来得及阻止，只好乖乖待在屋里。
隔着一扇门，她还能听到门外倪衡兴奋不已的声音：
“诶，老李！我家娃今天出中考成绩啦。”
“嘿呦！你猜多少？七百九十八！今天家里都别开火，都上我家吃饭啊……”
听着老爸话里毫不掩饰的开心与激动，本来没把这当回事儿的倪苒心里也不由滋生出些许愉悦。
她双眼微眯，眉眼弯弯，嘴角向上微微勾起。脸上罕见地挂上了笑容。
接着，她又打电话把成绩告知了班主任，电话那头同样是全身心为自己感到高兴的声音。
倪苒的心情更好了。
聊了一会，倪苒挂断了电话，抬头望向门口，对倪衡还没有回来感到疑惑。
菜场离家也不远啊，来回十分钟足够了，这都快半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当倪苒想打个电话，叮嘱老爸菜不要买太多，吃不完的时候。
一道急迫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人用力地仿佛要把门拍碎。
倪苒快步上前打开门，门外是刚还在和倪衡寒暄的李叔，此时的脸上满是焦急。
“李叔？有什么……”
“哎呀！妮儿你快跟我走，你爸在前边儿的十字路口出车祸啦！”
还没等倪苒把话说完，李叔就语速极快的打断倪苒的话，拉上倪苒快步往外走。
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句话里蕴含着的巨大信息量，倪苒就被拉扯着，一步一踉跄的往外走。
李叔脚步不停，嘴上也没闲着，一边拉着倪苒一边说着他听到的消息。
“有辆大货车刹车失灵了，在路上横冲直撞，你爸腿脚不便，没来得及躲开……”
霎时，倪苒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任人拉扯着。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事故现场的，她只记得那具安安静静躺在大街上的，毫无声息的躯体。
——血肉模糊。
”滴，检测到剧情已正式开始，正在载入目标数据。”
然而，强烈的视觉冲击与失去至亲的绞痛，让倪苒无暇顾及这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
她只想马上逃离这里，无论用什么方式。
……
“爸爸走了，我留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站在顶楼的倪苒怀抱着骨灰盒，再向前迈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瘦小的身躯上套着宽大的衣物，被顶楼的狂风吹的猎猎作响。
她在上楼前特意观察过了，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休息，没人会注意到她。
她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不会有路人被她砸到的。
万无一失。
“警报！警报！检测到目标人物有自毁倾向，现紧急调用权限，更改人物走向。”
”滴，当前能量不足，目标数据载入中断，进入休眠状态。”
莫名其妙的声音再次出现，但倪苒毫无所觉。
但就在她要向前再走一步的时候，本不该出现在这的邻居李姨却带着几个警察突然出现了。
“哎呦！妮儿啊！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儿啊！你要是跟着下去了，你爸得多伤心啊！”
旁边，一个警察踱步着慢慢靠近，小心安抚着倪苒的情绪。
楼下，仿若凭空出现的民警与消防救援队正争分夺秒，铺设救援设施与救生气垫，极速展开救援。
沉浸在悲伤中的倪苒背对着他们，面对着脚底下的万丈深渊，陷入深深的无望中，无可自拔。
她的感官仿佛和外界隔了一层薄膜，变得十分迟钝，对于周遭的劝解与变化都毫无所觉。
努力劝说的李姨见倪苒已然心存死志，一切话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浑身像是突然间被抽干了气力，她失神地喃喃自语道：
“你爸他，从小是个孤儿。我也算看着他长大，他这一路有多难，我是知道的。”
“你出生时，你妈不管你，他是端屎又端尿，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你也长大了，日子越过越好，可这年纪轻轻的，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李姨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苍老沟壑的脸颊流下，话语中带着无限的迷惘。
“妮儿啊，你爸辛苦了一辈子，就为了能有能力供你读书，上大学，过上好日子。你这要是跟他去了，你爸前半生受的苦和难，不就，不就白费了嘛！”
“你不心疼你这条命，你爸心疼！你要是就这么去了，那就是不孝！你对得起你爸这些年的付出吗？！”
李姨越说越气，说到气头上了，也没注意话语间的轻重。
她痛骂贼老天不公，那么一个好娃娃就这么英年早逝。
骂到后面把倪苒也带上了，恨她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生命。
一边的警察和在楼下待命的消防员听到有些过激的话语，条件反射地浑身紧绷起来，随时准备救援。
而对外界喧闹不闻不问的倪苒听到这些话，却终于有了反应。
她回头直直地注视着李姨，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泪水中倒映着的，是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悲伤。
李姨见自己的话仿佛起了效果，一时受到了鼓舞，再接再厉：
“妮儿啊，你是你爸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是走了，你爸的后事还能指着谁呢？谁会记得他，给他烧纸呢？”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轮廓缓缓滑落，倪苒眼中的悲伤更盛了。
看着不远处急切到嘴冒泡的警官。
为了她全副武装的消防救援队。
楼下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但此时面上却都不由露出关切的人群……
倪苒低头细细抚摸着父亲骨灰盒上的每一道沟壑。
她的面前，又浮现出父亲过往的音容笑貌。
那么慈爱，又那么富有力量。
恍惚间，她好像再次感受到父亲宽厚而又踏实的大掌，鼓励而又信任的声音：
“苒儿，我相信没有我，你也一定可以。”
“好好活着。”
没人知道在她低头的那段时间里在思考什么。
人们只看到她终于迈步，缓缓地，从寒凉刺骨的天台边缘走入人群之中。
倪苒跟着一路上不断开导的警官步入人群中央，停下了脚步。
接着，她的身体几近对折，弯腰深深鞠了个躬。
用沙哑晦涩的嗓音说：
“麻烦大家了。”
“我很抱歉。”
到此，倪苒的跳楼行动就此结束。
事后根据笔录，李姨当时正要上顶楼晒被子，正巧看到了抱着骨灰盒神情恍惚的倪苒。
但当天的顶楼乌云密布，根本就不是个晒被子的好时机。
而且倪苒事先做过功课，那个时间段明明不该有人的。
倪苒联系到先前在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声音。
剧情？目标人物？谁？
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游戏人物终于载入数据。
一段不属于倪苒记忆的庞大信息突然一股脑挤进倪苒的大脑。
光是消化这段信息就耗费了倪苒巨大的精气神。
外加这些天来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倪苒的身体一时承受不住，一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