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风眼眸变得幽深,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伸手接了下来,“谢谢。”
小蜘蛛,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到了宁清风的手中。
还是买一送一,两只。
*
深夜,足以容纳大几万人的饭堂与广场。
无数人表情麻木,眼神涣散,蜷缩在一块。
在这一天之内,她们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失去了爱人,有的失去了朋友。
更可怕的,是对世界认知的巅峰。
当你发现曾经最严重的暴力都只是殴打谩骂的世界,原来还存在庞然大物,它们的强大超越了想象的尽头,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你痛哭哀嚎失去一切时,曾经所站立的世界,一寸寸崩塌了。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摇晃。
曾经让她们仓皇而逃疲于奔命的嘶吼,在沉寂了一阵后,卷土重来了——哈迪斯召集的附生诡异们,陆陆续续,宛如丧尸围城一般,最终都抵达了切尔诺斯工厂。
密密麻麻,一时之间,宛如一片海洋,竟然望不到尽头。
它们痛苦地嘶吼着,用尖锐的爪子狠狠插入山脉中,开始往上攀岩。
总有小虫子像是虱子一般在身上骚扰,巨龙山脉时不时烦躁地甩甩头,翻翻身体,让这些恼人的小虱子细细簌簌地掉落。
但是甩了一批又有一批,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它们以同伴的身体为踏板,一点一点地往高擂。
倒下,再站起。
掉落,再攀岩。
绝大部分的附诡中道崩殂,死在了半路。但依旧有幸运儿,成功突破防线,成为了漏网之鱼。
最终,它们终究抵达了没入云端的山之巅,宛如巨大的恶魔攀附在高耸的围墙之上,用贪婪的眼眸望向了后花园中的小点心。
它们的眼神,残忍、血腥、垂涎。
一只只附诡,就像是下饺子一般,从山脉上冲了下来。
跑出来观望的人们都被如此可怖的视线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的往后退,甚至人挤着人,仓皇着想要向后逃。
此刻,站在黑暗中的墨发女生敲了敲门,正在鼓捣武器准备出发的棕发女生抬起头。
“我没打扰吧?”宁清风微笑着道。
“没,你是厂长,有去任何地方的权力。”离萩摇摇头,示意她进来。
反倒是一旁的钛合金钛合金睁大了眼眸,不明白宁清风为什么拦在了她们出击的路上。
“你们,就打算这么去?”宁清风环视了一圈,缓缓开口道。
啧,真是寒碜。
一个弓箭菜鸟,一个哑巴,一个擅长敲槌的法官,一个不开窍的……武器天才。
“嗯,今天的营救差不多耗光了老师的秘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试试。”离萩点点头。
向丛雪听到了离萩口中的“老师”,手下意识地握紧,眸光微闪。
顾沉舟,是离萩的正统老师。
这个是在游祝就职副局之后,才开始采用的师徒制度。
在她之前,任务者的死亡率太高了,高到上一秒在管理局勾肩搭背欢声笑语,下一秒在墓地,一个人站在外头,一个人……成了墓碑上的寥寥一句话。
再次相视,却隔着生与死。
不可结缘,是管理局在无数次惨痛教训下定下的默认规则——直到,游祝的上任。
死亡率的下降,终于让管理局中稚嫩的面孔,拥有了岁月和风霜,这样对普通人来说习以为常,但对觉醒者来说弥足珍贵的痕迹。
管理局成员平均存活年龄从二十三岁上升到了三十四岁,得到了喘息的她们终于开始考虑——老带新的师承模式。
那一次,对于帝都双星到底会选谁做自己的学生,万众瞩目。
但出乎意料的是,顾沉舟没有选择一直跟在她后面的小屁孩,反而选择了谁都没有想到的一个废物——离家之女,离萩。
凭什么呢。
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的相似度。
离萩除了做些无足轻重的小玩意,根本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就连痕迹学,都是她更胜一筹。
她一直跟在顾沉舟的后面,一厢情愿地喊她老师。结果,到头来,人家却反手选择了一个废物!
将她的心意、她的自尊、她的脸面,狠狠踩在了泥土里。
这是第一次,向丛雪情绪如此外露。
或许是不甘顾沉舟的抛弃,或许是嫉妒离萩的好运,或许心慌于纸鹭的失踪,她口不择言道,“哦?或许她说得对,就你这样的废物,去了也只是送死,还不如乖乖缩在你的蜗壳中,等着别人一次又一次把可怜的你拉出泥潭。”
她指的是之前离萩一意孤行拖着全员的行为,更加指……曾经的独孤一次次将烂在泥里的离萩拉出来,艰难地驮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到最后,唯一一次,她能够救下孤独的机会,也没有抓住。
“你真的是一个……真真切切,从来都没有干成一件事情的废物。”向丛雪低声道。
离萩的存在,让离家蒙羞,让顾沉舟蒙羞,让她蒙羞,她将所有人,都钉在了耻辱柱上。
只有独孤和钛合金,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一个家族附庸,一路以来一直陪着她。
她不赞成离萩救自甘堕落的独孤,但是即使如此,她却真的,就这么让独孤死在了眼前。
她曾经交到了宁清风这样一个不知道她过去的挚友,到头来,也失去了。
离萩偏过头,看向了这个多年来名义上的死对头:“抱歉。曾经的我,好似随着独孤的死亡也一并消逝了。我刚刚浏览了一遍过往,确实也无法理解,为何会走不出来,我为我曾经的懦弱和无能,为所有人道歉。”
哈!
她为她的懦弱无能道歉,却从来没想过为伤害他人的情感而道歉。
她明明失去了挚友、失去了爱人。
结果,还是独孤。
让她免去了痛失的悲恸。
如今的她,反而像个局外人一般,让所有被困在局中的人,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刻的向丛雪,有种怨恨无处发泄的无力感。
“以及……你。”离萩望向了一直淡笑着的宁清风,“抱歉,我想,你心目中的朋友是曾经真挚的离萩。但我不是她,或许她不在乎朋友和爱人是不是诡异。但我不能,我会心有芥蒂。诡异在我眼中,不管有没有感情,都是异类,对不起。”
离萩很坦诚,开诚布公得可怕。嘴上说着愧疚,眼中却是警惕。
宁清风的眼眸望着她许久。
曾经那个在暴乱中哑着声音担忧她负罪感过重的棕法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事。”宁清风缓缓开口,“我本来……”
“也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