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爪怪物伸出触手，戳了戳熟睡中的小蘑菇，被窝中的脸红扑扑的，又软又滑，一戳一个小小的窝，令触爱不释手。
然而羽触很是煞风景：【亲爱的厂长，是时候上班了。】
宁清风赖皮地将脸埋在了小蘑菇纤长的脖颈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似清晨林木在汲取浓郁的氧气一般，狠狠满足了一把后，才慵懒地挪出了被窝。
“走吧，再不回去，就出岔子了。”八爪怪物将每一条触手都好好地抻了一遍，捋成长条状，又卷成了麻花，好好活络了一下筋骨，才松快地回复。
*
宁清风重新出现在了工厂，但一进来，她就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曾经活跃躁动的气息，都好似被浸入了深海中，变得压抑而恐惧。
她眯了眯眼睛，迈入了庇护所。
浓重的血腥味掺杂着木质的沉香味扑鼻而来。
之前心思浮动的那群幸存者，脸上不再野心勃勃，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绝望色彩，生动地绘在了苍白的脸上。
她们就像是被圈养的羊群，惊恐地远离闯入羊圈的恶狼，却因为木栏的阻挡而全都死死挤在了角落。
宁清风的目光顺着她们害怕的视线看去。
在之前刀疤女倒下的地方，如火焰般的红色花瓣在轻轻摇曳，连绵成了小片花海，如同血色浸染大地，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那些花瓣，宁清风曾经经手过无数遍，摘取，挑拣、干燥，一次次从她灵活的指尖滑过的，就是这红色妖冶的花瓣——流香花。
羽触：【在花海的掩埋之下，不止一具尸骨。鲜血淋漓的血肉化作深厚肥沃的土壤，滋养着美丽而邪恶的花朵。】
【顾沉舟，终究还是打破心中的界限。】
这里，曾经是顾沉舟一手打造的庇护所，在灾难中为成千上万的人撑起了一个安生之所。
但此刻却摇身一变，变成了她种花的后花园。
每一个曾经受她庇护的人，都成了她花园中的候选养料。
没有人知道，下一个被千刀万剐凌迟成肥的，会不会是自己。
死亡就像是头上悬着的、随时都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所有幸存者都惶惶不可终日。
看到了厂长出现了，一些幸存者脸上显现希冀的目光，但很快，这些亮光就被畏惧所替代——没有人忘记，刀疤女的惨烈下场，没有人敢再嚼舌根，去举报顾沉舟。
宁清风跨过了大厅，“她在哪？”
【二楼尽头，她基本不离开那个房间。】
宁清风微微点头，脚步一转，去了会议室。
一进门，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几张年纪轻轻但却心事重重的脸。
她敲了敲门。
离萩抬起头，看见她回来表情也没有什么波澜，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反倒是钛合金着实没有边界，“大佬，你头上的小蘑菇怎么不见了。”
宁清风顿了顿，嘴微抿，“睡觉了。”
“哦哦。”钛合金观察了下宁清风的神色，才小心地斟酌着话语道，“你知道顾处长她……做的事情吗？”
“她将当时起哄的人都……凌迟了，用她们做了花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流香花，竟然是在血肉中生长的花朵……”
离萩的脸色异常难看：“早该想到的。一直以来，都有一种悖论，那就是不长花草的遗弃之地中，流香，到底是怎么来的。原来全都是……用血液浇灌的恶之花。”
钛合金简直要哭了：“顾、顾处长她离开时还放话，每天、每天都会杀一批人，太可怕了。”
杀人就像是宰羊一般，离萩在老师那双一贯温和的眼中，再也没有看到一丝人性：“到底是什么时候……是因为刀疤女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先遣队四队副队向丛雪抬起头，她眼下青黑，沉沉的眼眸望向了宁清风，“你当时去二楼尽头，看见了什么？”
宁清风神色淡淡：“什么，都没有。”
“师哥变成了怪物对不对？”向丛雪不甘心道，此刻的她，好似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孩子，神情压抑。心中的信仰，好似脚下的泥土，一寸寸崩塌了，“曾经，我一直疑惑，老师她到底为什么要来塔尔塔洛斯。”
“是因为流香吧，这绝对不是老师第一次用人作肥。”向丛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流香，但是当她第一次看见在血色中绽放的流香花之后，鼻尖那萦绕的熟悉香味，脑海中的一切就自动串了起来，“那个木质沉香的味道，从我和她重逢的每一刻起，就一直萦绕在她身上。老师她……早就堕落了。”
“为什么呢……”向丛雪嘴唇微颤，“是因为师哥是吗？流香是她用来救师哥的药。”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让顾沉舟背弃一切，义无反顾地堕落，那一定是师哥顾千帆。
顾千帆啊，那是会在她生闷气给她编花圈、受伤的时候给她包扎，难过的时候会抚摸她头的温柔师哥啊。
假如、假如真的只有流香能救他，她要怎么做？
老师已经选择她的路，那她呢？
【她动摇了。】
“嗯。”
宁清风的视线一扫，眉头轻蹙，“墨菲，去哪了？”
经过她的提醒，其他人才猛然发觉，小墨菲不见了。
钛合金有些羞愧：“因为老师的事情太过……我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墨菲的失踪。”
宁清风没有多说，雷厉风行地离开了会议室。
“羽触，给我墨菲的位置。”
墨菲的秘能很特殊，不能随意乱跑，不然容易出大事。
【收到。】
地下锅炉房。
一行黄毛打扮的混混围在锅炉前，脸上都是恶意的笑容。
在灼热滚烫液体中，一只漆黑烧焦的手臂在其中起起伏伏，而在锅炉外，一只遍布可怖水泡的小手拼了命扯住那一截手臂，随它一起沉浮。烧焦，脓液，血肉，共同构成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小墨菲满是水泡的脸上早就浸湿了了无数刺痛伤口的眼泪，声音凄厉，“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救姐姐——”
残忍的笑声如魔音不断，“嘿嘿，小崽女，还挺能坚持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早就看你不爽了，小小年纪牙尖嘴利，总是为怪物说话，果然和怪物一块。”
“哈哈，看看是你怪物姐姐先死，还是你先放手。”
……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混混们气势汹汹地望过去，发现竟然是厂长宁清风后，顿时噤声了，她们咽了咽口水，“厂、厂长，这个小女孩私藏了一只怪物，我、我们找出来了。”
墨菲看见宁清风出现，挣扎着哭喊求救：“宁姐姐，救救我，救救姐姐！”
宁清风漆黑的眼眸暗流汹涌。
一步一步，在混混们还没有看清动作时，就将困住墨菲的所有桎梏都甩了出去，她们重重摔在了地上，吐出了鲜血内脏碎屑，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墨菲来不及擦眼泪，抓住姐姐手臂的血色小手一用力，就将打工诡从锅炉中拉了出来。
救出来了……
她小小的脸蛋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但下一秒，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后，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确实拉出了姐姐的手臂，但也……只有手臂。
手臂的末端，是空的。
锅炉对热传导进行了设置。
小墨菲的姐姐，在锅炉的沉浮中，早就融得灰都不剩了。
所谓的手臂，只是活着的假象。
“啊。”小墨菲先是怔愣了一会，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只是眼泪却先她一步，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
但很快，心痛就密密麻麻的针，一阵又一阵地将心脏扎得喘不过气来，她发出了一声绝望而凄厉的惨叫：“姐姐！”
“别看。”冷冽的气息从身后抚来，宁清风捂住了她的眼眸，微凉的大手覆上了体无完肤的小手。
“羽触，灵芝。”她冷静地吩咐道。
【收到。】
蘑菇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锅炉房。
“宁姐姐，我的姐姐，我的姐姐，没有了啊——”但身体疼痛的缓解远远不及墨菲心中绝望的万分之一，疼得她不停翻滚。
“谁说没有的。”宁清风轻轻地放开了下捂住小墨菲眼睛的手。
重见光明，墨菲却突然不动了，她眼光躲避着，根本不敢往那截残破的手臂望去。
但此刻，她恢复光滑的小手却被一个漆黑的手掌反向裹住。
她湿润的猫眼微睁。
这个温度……是姐姐的。
“看看吧。”宁清风轻声道。
墨菲抬起眼眸，憨憨漆黑的姐姐完好无损地蹲在眼球，望着她偏了偏头，好似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多亏了你，拼了命抓住她，才让她最终等到了被救。”
打工诡这种无害怪物有个好处，生命力够强，只要留有一截，小蘑菇的灵芝也能救回来。
湿热的泪水盈满了墨菲的眼眸，她怔怔地复述：“我救了……姐姐。”
“是的。”
晶莹眼泪沿着她的脸庞流下。
她视线模糊的望着眼前的打工诡，扑了过去，哭得声嘶力竭。
打工诡早已不是人，无法理解墨菲复杂的情感。但它还是笨拙地，将手放在了妹妹的头上，仿佛做过千百次那样，安慰地摸了摸。
各种难言情绪交织的哭泣在闷热的锅炉房中持续了很久很久。
离萩她们赶到后，心生不忍，最终也没有上前来打扰。
等墨菲稍稍平复后，宁清风站起身，在混混求饶恐惧的目光中，将带头作恶的人脖子一脚踩断。
“咔嚓”一声，宛如地狱的回响。
在鸦雀无声中，她抱着墨菲越过了离萩一行人，路过向丛雪时，她停了下来——
“这些垃圾，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