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白发小天使神色仓皇、泪流满面地闯入地下室，找到了这个森可提第最后的信徒，颤抖着祈求道：“救救它们，救救它们……”
小女孩眼眸微凝，拉着路西菲尔快速赶到了圣殿。
此刻，圣殿因为太久时间无人供奉打理，早已爬满了青苔和凌霄花，庞大坚韧的根系深深扎入了天使像，凿开了一道道蜘蛛网般的裂缝，显得幽寂而空旷。
雪抬头望着停留在天使像上方，身影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小天使，神色凝重。
“拉斐尔和米迦勒它们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白发小天使脸上都是惊惶，“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小女孩神色悲哀地望着它，没有说话。
路西菲尔瞥见她的神情，顿时停住了，眼泪怔怔地留下来：“是啊，我知道的。”
不然它为什么去找雪呢？
“哈哈哈哈，”它又哭又笑，脸上是无尽的苍凉，“天使啊，不过是人类欲望的衍生物。”
人类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它们，而是欲望的映射与满足。
所以在拉斐尔和米迦勒死亡后，会有新的天使诡替代它们。
欲望不止，天使不息，但反过来，欲望既止，天使不再。
所以自从它净化森可提第后，拉斐尔它们越来越轻盈，飞得越来越高，原来，这是它们消散的前兆啊。
它手染鲜血，再次将弟弟们置于了死地。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它紧紧抓着雪的手，恳求地望着她：“你救救它们，你可以的。”
她是森可提第最后的欲望之地了，只要她还有愿望，拉斐尔它们就能活！
雪眼眸低垂，眉目哀伤，摇了摇头：“我早说过，我对它们，没有愿望。我的心愿，早就实现了。”
人是欲望的傀儡，但也是克制的囚徒。
在见到路西菲尔的那一刻，她那在心间珍藏已久的祈愿，就已经被应许了。
怎么会这样……
路西菲尔脸色煞白。
怪不得，它无法净化她。
它怔怔地望着即将消逝的天使们，它真的，要再一次接受它们从它的世界彻底离开吗？
不！
它绝不！
路西菲尔踉跄着走向弟弟们：“拉斐尔，米迦勒，不要怕，我会救你们的。”
“如果……我作为天使……”白嫩的小手用力抓住翅膀尖尖，指尖泛白，它流着泪忍着痛，用力一拔，伴随着粘腻的声音，翅肉连接处撕扯着神经，被狠狠拽了下来。
“没办法守护你们……”
“路西菲尔，你疯了！”雪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望着自残的小天使，飞奔过来想要阻止它。
但是路西菲尔却充耳不闻，脸色苍白将一只又一只圣洁的小白翅从背后扯下来，每走一步，它就生生扯下一瓣羽翼，丢弃在地上。
“那我就彻底堕化为欲望之体……”
这一道道蜿蜒的血迹，是它违抗悲惨宿命的救赎之路。
“天使啊！”它将最后一片圣洁的翅膀拔下，向着天使像上方的半透明天使哭着祈求道：“请实现我的愿望吧！”
留下来，陪着我。
在漫长的幽寂时光中，天使们再一次，感应到了信徒的祈愿。
它们从天使像飞了下来，指尖轻触鲜血淋漓之人的额头，路西菲尔的愿望，它们，应允了。
原本逐渐变淡的小小身影重新变得凝实，失焦的目光也重新凝聚。
“哥哥。”
路西菲尔欣喜若狂，赶忙在干净的白袍处擦干血液，随着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依旧血痕可怖的手，想要碰一碰可爱的弟弟们，就在这时，它的表情凝固了。
只见在小小的圣洁天使身上，一个又一个鼓包在细嫩的肌肤下游走了，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渴望破土而出。
“不、不要……”它不敢相信地摇摇头。
下一刻，如同春笋般，无数恶心狰狞的眼球从小天使的口腔、肚子、眼眶、手指、全身上下，爆裂而出，黄色的脓液喷洒了路西菲尔一脸。
原本圣洁可爱的小天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由一颗颗模糊眼球所糅合而成的蠕动怪物，不停发着哀嚎——
“哥哥，我好疼啊……”
“哥哥，救救我……”
模糊呻吟的哀嚎声不停从怪物中发出，宛如魔咒一般环绕在路西菲尔的头上。
“啊——”它痛哭流涕。
路西菲尔的世界好似融化的蛋糕，逐渐变得扭曲瘫软。
到头来，是它的欲望刺伤了弟弟们，最终化作罪恶的荆棘，紧紧缠绕在小天使身上，深深扎入了血肉，开出了糜烂绚烂的血之花。
无论它如何挣扎如何抉择，命运最终都会将它拖拽进那个一无所有的漩涡，让它溺亡而死。
“哥哥，为什么这么疼呀。”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不要听。”
一个冰凉的手从身后伸了出来，轻轻地盖上了它的耳朵。
圣殿下，黑色的羽翼悄然从女孩背后展开，羽翼末端缓缓聚拢，将哭泣的绝望天使拥入了怀中。
“路西菲尔。”雪靠在它的肩膀上，压抑着道：“选择我吧。如果你是罪恶的人类，那就把你所有的欲望都倾注给我，我不在乎堕化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就算是撕裂灵魂，我也不会喊疼。如果你是纯洁的天使，那我便做你唯一的信徒，我保证，我永远都不会用欲望刺伤你。”
“拉斐尔和米迦勒，我会帮你寻回来。”
小天使哭泣的动作一顿，它缓缓回过头，眼眶通红，吸着鼻子问道：“真的吗？”
“真的。”路西菲尔关于拉斐尔它们所有的愿望都倾注到了眼前的女孩身上。旁边模糊得不成人形的怪物开始逐渐去怪异的眼球，而眼前的女孩的皮肤则开始腐败，一颗颗眼球不停爆出。
血肉模糊的黑翼怪物小心地擦拭着它的眼泪，“宽恕吧路西菲尔。”
“宽恕众生，也宽恕……自己。”
天使生来就是欲望的衍生物，无论重来多少次，路西菲尔都会踏入同一条命运之河。
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路西菲尔，它们的死亡，并不是你的错。”
雪浓烈的爱意如坠入深海的彗星，陡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吞没了幼小懵懂的天使，它在汹涌的波涛中沉浮，羽翼却不再是湿冷沉重的了。
“真的吗？”它紧紧揪着雪的衣服，压抑地哭着道。
怪物将缓缓它拥入了怀中，闭上了眼眸道：“真的。”
所以别哭了，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