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片阴影在天空如此之久，但却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它根本不属于这个空间。
“这样的话，地心支配者的能力，不，是我们所有人，都伤害不了它。”顾曦之冷静地分析道。
“艹，但是它打我们就像是打鹌鹑一样，一打一个准，它一个呼吸，就能带走一片区域，这公平吗？！”南希暴躁地骂街。
真正的可怕之物，便是如此，它甚至不一定对你有恶意，仅仅只是路过，都会对一个族群造成致命的打击，宛如末日的降临。
“假如它不在这个空间的话，那它会不会离开？”一旁一个油光满面、浑身赘肉，快把紧致的衣服撑爆的黑发胖子声音尖锐地问道。
副局望向了她，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蹙。
这是帝国三皇女，尤桑。
“但引力在震荡。”在战场核心的地心支配者艾玛加入了商讨。
她嘶哑难听的声音带来地狱般消息：“它不会离去。”
“它在逐渐与我们的时空融合，最终，将彻底坠落，湮灭西北十四境。”
“那好啊。”三皇女闻言快被眼皮完全耷拉遮住的眼眸一亮，恨不得鼓掌叫好，“我们先撤退。等它与我们的时空彻底融合后，地心支配者你再用万物归零试试，其它秘能者也能派上用场了，一定能杀了它。解决浩劫级的灾难，这个可是天大的战绩。”
厅政中心顿时陷入可怕的寂静。
过了许久，副局死死盯着尤桑那油腻的脸蛋，哑着声音道：“殿下，你知道西北十四境一共有多少居民吗？是三亿四千万。”
尤桑被问得一脸莫名其妙：“有多少关我们什么事情？我们不带上它们的。”
“但她们是活生生的命！”副局一字一句咬牙道。
“我知道，但是西北十四境都一些贫瘠之地，也养不出什么好笋，而且我们帮她们报了仇，也算是对这帮贱民的恩赐了。”三皇女皱着眉道。
她不理解副局这个病秧子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副局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服她：“殿下，要是死了这么多人，对陛下和帝国都不好交代，对你名誉有损。”
三皇女闻言狡猾地笑了：“副局你错了，浩劫级的灾难啊，死多少人都是合理的。重要的是——最终我们胜利了。而这场胜利，又是谁带领的。”
“在灾难开始时，我就已经让人切断了西北十四境的所有信号了，不会有人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场的人心底一寒。
这意味着，三皇女打从一开始就准备放弃西北十四境。
艾玛传回来的消息只是加速了她的决定而已。
她们看着眼前一脸算计的皇女，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后背升起。
明明是十八岁的年轻女孩，心机之深沉，做派之虚伪令人作呕。
“秘能者都是帝国的人才，我都是为帝国的未来考虑，要是折进去太多秘能者，将来遇到危机如何应对？”三皇女肥胖的手拍了拍副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副局，撤退吧。”
副局抬起手，缓缓覆上了三皇女的手。
尤桑嘴角逐渐扬起，下一刻，猪一般的惨叫声响起。
副局望着捂着手痛苦呻吟的三皇女，眼神冷漠而锐利：“抱歉殿下，我有洁癖，别人一碰到我就会应激，实在是对不起。”
“好好好，我知道，下次不碰你了。”三皇女忍痛笑着道，“我感觉我的手断了，需要治疗一下。”
说着她向天吹了一记口哨，很快，一条红色巨龙便从天而降，降落时掀起的风差点将屋顶掀翻，三皇女艰难爬了上去，“那我就先走了。”
不等副局们回话，她的脸色就变得阴沉无比，驾驶着龙，将撤退的命令发送了出去——
“我以帝国三皇女命令你们，立马撤退。回退到十四境边界，待到失乡之鲲降落现实，彻底结果了它！”
她坚定而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正在战斗中身影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三皇女沉声再度命令了一次。
渐渐地，有人动了。
有人带头，许多心智不坚定者都动摇了。
转身之前，红龙的尾巴重重地甩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那个瘦弱的身影，南希冲上去接住了副局，她虚弱地吐出了一口血。
“你！”南希见状眼眶猩红，怒气冲冲就要上前理论，却被副局苍白的手指紧紧拉住了。
骑在龙背上的尤桑见状居高临下地望着重伤的副局，压低声音道：“祈愿你别活着走出西北十四境，不然我会让你后悔没死在这里。”
“希望这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见面。”
随后她转过身，正气凌然地对着坚持留下的秘能者大声喊道：“为了给帝国留存中坚力量，我不得不撤退，我对此感到很痛心。但是我作为帝国的皇女，欣赏你们英勇无畏的勇气！也感谢你们对帝国的付出，我会将你们的功劳铭记在心上。如果将来还有机会在西北十四境外见，必定报以丰厚的报酬！”
她在龙背上深深地鞠了一躬后，才驾驭着龙离开了。
大批大批地参战者开始有序地撤离战场，跟上了红龙的身影，离开了这片土地。
——留下来的愚蠢之人，在她眼中，跟尸体没有两样。要是侥幸没死，也无所谓，蝼蚁而已。
奥比罗维就在西北十四境的边界，所以三皇女就驻扎在不远处，遥遥监视。
南希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副局，绝大部分骑士都离开了。”
副局闻言坐了起来，脸色苍白地笑着道：“别摆出这副样子，现在我们可是想退都退不了了，边境有她们在等着呢。我帮你们挡下了这一击，你们该放开手，好好干了吧。”
她抬起头，此刻，在护栏上，不知何时站着两道身影。
——是眉目悲悯的灰公子和手持长弓的钛合金。
钛合金叹了一口气：“我听说帝国搞了个你的替代品。悠着点，别真挂了。副局您啊，既然身居高位，就苟长一点，多享点福，可别给人做了嫁衣咯。”
她特地在“您”上加重了语气，既似在打趣，又似在强调。
副局没有理会，强行支撑着站起来，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望着天空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南希，让低于正聻的人都退出战斗吧。”
“接下来的战斗，正聻级及以上的秘能者——才有资格参加。”
直播间。
观众们密密麻麻的人类队伍分成了两队，其中一支如同离群的鸟群，跟在一条红龙后面走了。
“等等，这是做什么？人、人类要撤退了吗？！不是才开打吗？”
“唉楼上的，开打是指双方有来有回，你看战场，我们有碰到失乡之鲲一根毫毛吗？这完全就是单方面的碾压。人类在面对失乡之鲲时，甚至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
“什么，那我们要等死吗？不要啊。”
就在这时，直播间突然涌入了一波人，冲垮了弹幕。
“听说这里有蘑菇可以看，是真的吗我看看？嘶——竟然是这个蘑菇？不对，竟然是真的蘑菇？”
“哈哈，老铁们听说这个直播间很露骨，我来了！等等，啊呕，好可怕。怎么给我干到血腥频道来了，竟然是真的骨头啊。”
因为论坛内一篇《震惊，光天化日下主播竟然直播蘑菇！太露骨了！》帖子火了，无数人斯哈斯哈地点进来，瞬间被创飞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批急切的人。
“主播在吗？我、我听论坛上说这边有奥比罗维的直播，我的母父在主街道第三巷，求求你，能帮我看看她们还在吗？”
“我也是我也是，我老婆也在奥比罗维猎杀诡物，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具体位置，能帮我找找吗？”
“还有我！”
“……”
“弱弱地说一句，楼上那个主街道你来晚了，我刚刚亲眼看见它被掀飞了，里面要是有人可能……”
“人类已经撤退了一半了，西北十四境，可能要没了……主播也赶紧逃吧，虽然是朵蘑菇，但还怪让人稀罕的。”
“灾难当前，管不了普通人的死活了，不是不能理解，有医疗队肯定要紧着秘能者这样更有价值且稀少的人，但是看着这么多手无寸铁的人倒下，还是……很无力。”
在末世，普通人永远都是被忽略的存在。
她们最大的价值，可能就在是统计伤亡人数的时候，在那一长串的数字后面，加上了一个一。
白骨累累，无数个加一，组成了血淋淋的数字，写在了新闻上。
至于这个一是谁的妈妈，谁的爸爸，又是谁的孩子，没人关心。
弹幕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你是死神吗？”一道虚弱而稚嫩的声音响起，透过镜头传递给了万千坐在屏幕前方的人。
小元宝低下头去。
——是之前被艾玛救下的脏兮兮小女孩。
一块巨石压在她身上，血液沿着石缝缓缓流淌出来。小女孩瞳孔涣散，出气多进气少，误以为元宝是来接她的死神。
元宝想起了一位故人。
要救吗？
这个女孩并没有价值，它从不做任何亏本生意。
它的小爪子握了握，胸膛不停起伏。
它不能违背……
就在这时，小元宝的脑海中传来了叮咚一声。
「【小白的抉择】因果触发，小白溺水后，失乡的大鱼救了它，它们是手拉手的好朋友，但某一天，大鱼掀起海浪，淹死渔民。小白不知所措，它不知道如何选择，所以它选择了两边。这是一个极其愚蠢的选择，没有谁能脚踏两条船而不翻车。但谁让它是小白呢，它的心之所向，是我们剑之所指！」
「给全体蘑菇领主的蘑菇开放自由权限，请为小白的抉择，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吧！」
祂们还是这么乱来……
小元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它找到小女孩的价值了。
它弯下腰，豆豆眼微眯：“我不是死神哦，相反，你想活吗？”
小女孩失焦的瞳孔微动，小小的脸上都是对生的渴望，张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用气音将心中的答案呼出，“想——”
她不想死。
她想活。
“好。”下一刻，小元宝的爪爪上，就出现一朵深褐色的蘑菇，一眨一眨地看着她：“这是小灵芝，你愿意，成为她的菌床吗？”
活死人，肉白骨。
“好。”小女孩迸发出了全身的力气，回了一个字。
只要能活，她做什么都愿意！
“成交。”小元宝笑着道。
这世上，它最怕的，不是胡搅蛮缠的顾客，也不是奸诈狡猾的人精，更不是恐怖诡谲的怪物，而是——毫无价值的存在。
因为那样的话，当对方满身鲜血地找上门时，它就没办法找到任何理由——拉对方一把了。
矿工菇行动起来，将被压在坍塌建筑下的人吭哧吭哧挖出来，放置在地面上。
幽灵小白负责穿墙穿洞，探测生者气息，比任何生命探测器都好使。
而小元宝负责种上灵芝菌种。
以人为试验田培育活菌是惨绝人寰的，但是在这灾难土地上，它甚至成了一种恩赐——活着，才能体验疼痛。
各个蘑菇分工合作，忙忙碌碌，成为强有力的后援。
小元宝豆豆眼微蹙，奇怪，唯独布偶蘑菇无法召唤——提示正在使用中。
它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此刻直播间低声嘀嘀咕咕，像是在讨论什么似的。
她们终于想起来，曾经盛极一时的禁忌。
最终有人站了出来——是最初求助的那个观众。
她的家人没死透，现在正在躺板板，但有小灵芝在估计死不了。
她讷讷地问道：“请问，你是……小蘑菇吗。”
那位——全知全能的神。
随后她似乎是怕误会，又补了一句，“我并非冒犯，只是很感激你们，想知道你们的名讳。”
此刻，直播间鸦雀无声，都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小元宝笑了笑，摇摇头，“不是哦。”
“我们只是……祂们的眷属之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