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朔让他打开车门。
熵硕知道昭朔公主定然是听见车外的动静了,忙打开车门,正想着她若问起,自己将如何回话,可迎面却见昭朔用一方绢子捂着脸颊,血水已将绢帕湿漉漉地浸透,车中散落着未收进去的散碎泥土,还有几块浸着血水的棉帛绢帕,很是凌乱。
昭朔见他怔忡神情,忙道:“不碍的,一点小伤。”
他拿开她捂伤口的手,看见脸颊延伸至颈项居然四道深深的血口。
昭朔明显感到他的手抖了一下,见他看着自己,忙拿下他的手,将绢帕重新捂在脸上,安抚道:“别怕哦,小伤。你先别问我,之后我自会告诉你。”
“这是怎么伤到的,为什么不许我问呢!”熵硕问道,口气有些急怒。他还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昭朔不由怔了一下,但也知道他是因为她这莫名其妙的伤,所以并未对他恼怒。只是此刻不想跟他说是灵狐所致,便佯装疼痛难忍,摆手叫他别再问了。
熵硕见她如此,便强忍了心中的焦躁,只上下左右打量车里,没看出哪里有疏漏,一切利器都被自己拿出去了,怎么会伤到。
他突然想起那灵草,问道:“你说,公主怎么受的伤?”
灵狐魂魄心虚不已,胆战心惊地扯谎道:“公主头上的金钗摔落划伤。”
金钗怎么会画出齐齐四道血印,他望向昭朔头发,昭朔担心这莽撞的家伙别上手查验。忙道:“好了,说了不许再问。”
昭朔岔开话头,“你刚在车外跟谁说话?你是不是抓了什么人?”
熵硕点点头,却不做声,从车中找出棉帛缎带,将她的颈项一圈圈地缠绕包扎,他手法熟练,比昭朔自己包得要好很多,血很快止住了。
昭朔拍拍他,“我们出去吧。”
熵硕指了指她的伤,“你这伤要尽快上药医治,别出去了吧。”
昭朔说:“你有事想瞒我,我出去看看你抓的什么人。”
熵硕只好先下车,这种神兽驾的坚甲辇,车身很高,昭朔刚准备随之下去,却听他说道:“你别跳,伤口会崩开。”说着伸手一揽就将她抱下了车。
昭朔怔了一下,看见石头边捆着的那人,问道:“那是谁?”
“冥皇的次子,虚庸。”熵硕说道。
昭朔大喜,但又问道:“这是多好的功劳,我却听见你说放他,可是真的?”
“嗯。”熵硕点点头。
“这是为何呢?”昭朔惊问,顿了顿又说,“熵硕,这人万万放不得。”
他却不回话,神情有些闷闷不乐。
昭朔心下明白几分,忍着脸上的疼痛,好言劝慰道:“听话,这人不能放。”
“嗯。”他点点头。
“带着他一起上路。”昭朔吩咐道。
那边虚庸见熵硕过来拖着自己又要上车,忍不住喝骂起来。
昭朔听他骂得凶,说道:“熵硕,杀了他!”
这边熵硕怔了一下,但也只是须臾之间,随即便抽出匕首,抓起虚庸后领,刀刃刺向颈项动脉,昭朔忽又吩咐:“停下。”此刻刀刃已嵌进皮肉些许,血迹沿着锋刃渗出。
虚庸噤声,定定地望着昭朔公主。
昭朔扫了虚庸一眼,说道:“看来你还是怕的,既然怕,就别骂个不休。安生跟着上路,兴许还有活路。”
虚庸果然不再出声。
昭朔向熵硕吩咐:“将他关进车中,我与你同坐车前。“
熵硕收回匕首,将虚庸拖拽起来,推进车中,关好车门。
昭朔登车,坐于车前,手依旧捂着脸颊,好在颈项上的血不再向外冒了。
熵硕看看她的伤,说道:“去广夷关口,还需走好一段路。”
“没事,我这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昭朔说道。
他便驱车前行。
昭朔想了想,问道:“你猜这次来广夷关口接我们的,是谁的人马?”
熵硕猜不出,默默看着她。
“我猜是你们章都的兵马来接,甚至你父王亲自来了。”昭朔说道。
熵硕听到兴许是父王亲自来了,心中咯噔一下。
昭朔说道:“就冲这一点,你都不能放了虚庸,被你父王知道了,你怎么交代?”
熵硕沉默不语。
昭朔又说:“我们不能直接去广夷关口对迎你父王,我们绕行三生道,又抓了虚庸,玮贵妃他们万一在我父皇面前进谗言,捏造些我们想不到的,弄得我们措手不及百口莫辩。你父王是我们自己人,若替我们辩解,有包庇护子之嫌。我们须有旁人佐证才行。”她说到这里,问道,“广夷可有驻军?”
“有,”熵硕点点头,“东南将军的广夷驻营。”
“那就往东南将军的驻营去,到时让他们给你父王传信,让你父王的人马来东南将军大营接应我们。”
“嗯。”熵硕应道,于岔路口调转方向,直奔东南将军大营而去。
昭朔看他只闷闷驾车,轻声唤他,“熵硕。”
他转脸看着她。
“你先前立下那样大的功劳,我父皇却重责你,你是不是到底心里有些怨气,或是心寒?”昭朔缓声问道。
熵硕没有回话,只摇了一下头。
“撒谎。”昭朔轻笑道:“不怨?那你为何要放走虚庸?你在赌气,想着反正拿他回去也没什么功劳,偏放他回去。是也不是?”
“嗯。”他点了点头,终是承认,甩手给了驺吾神兽一鞭。
即便不承认,这一鞭子也足以暴露出压抑许久的厚重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