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漓在高崎国的手里,熵硕擒获他交给了高崎王,高崎王便拿赤漓要挟,逼我姑母出兵以助嵘王。高崎王是熵硕的王祖父,公主不会不知道吧?”虚庸问。
“在高崎王的手里,关熵硕什么事。是他的王祖父,你们便料定是他擒获赤漓交给高崎王的?此事若坐实,神皇陛下早就治熵硕的罪了。凭着一些传言,你便信口胡说,小心自己的性命,”昭朔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章都王,“看见那位了没有,银色头发的那个,章都王,熵硕的父亲,你昨晚也见识到了吧。那可是个暴烈的脾气,为此事已恼怒按耐许久,你到了骊歌,若是再胡言乱语,小心他一掌砸死你。”
“那熵硕原是要放了我的,公主为何不许,又让他将我送往骊歌。”虚庸问。
“你被熵硕所擒,岂能放你回去,他也没准备放你。再说,你满口胡言,怎么会放你回去。”昭朔说道。
“好,我不乱说,”虚庸叹道,“只是你们要如何处置我?”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声问话,“这厮可是又在胡说!”
昭朔转头,见章都王已经沉着脸走过来。
“好好好,我不胡说,我什么事也不知道。公主又来交代一遍,说我要是再污蔑熵硕,章都王要打死我。”虚庸道,“我怕了成不成,快给我吃些东西。”
章都王手中马鞭指向虚庸,“你老实些,再说些空口无凭的话,我当真要你的命!”说着转身吩咐士卒,“给他吃食!”
“公主勿离太近,小心这厮尾巴。”章都王劝昭朔道。
“嗯。”昭朔应了一声,看来章都王已经敲打过这虚庸了。她转身要离开,却见章都王跟过来。
“公主,”章都王唤道,迟疑片刻说道,“熵硕这孩子,性子有些执拗,有些孩子心性,时常不懂事,若是惹公主不快,还望公主宽宥,别与他计较。”
昭朔笑了笑,“好,他也没有不懂事,这一路护送我,都听我吩咐。”
章都王好似这才放下心来。
昭朔想到熵硕还在房中,也不知道怎么样。本来不放心还想避开人再去看看灵狐元身的,此刻也无心去了,而且昨晚她一夜没睡,今日也是头脑昏沉不好使,居然刚才忘了告诉章都王熵硕发烧的事。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说道:“瞧我这脑子,忘了跟你说了。熵硕昨晚高热,不舒服。今早才好些,你若不放心,我们延迟两日走也成。”
“医官今早已告诉臣子,既然已经退热,就不耽搁公主行程了。”章都王说道。
“好。”昭朔点点头。
昭朔回到营房,却被眼前情形怔住,熵硕居然昏睡在地上。
她忙上前将他上身托抱起来,见他脸色苍白,刚欲叫他,他被这动静惊醒,自己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睡着了,她松了一口气。
“怎么睡在地上?”她问。
熵硕脑中似迷了雾一般,飘渺空白,反应了片刻才回过神,想起方才之事。
他没有回她的话,却从她怀中挣脱出来,摇摇晃晃地起身,继续倔强地站在原地。
昭朔也起身,见他额上细微冷汗,身子摇摇欲坠,眸中却铆着一股执拗的劲儿,似乎整个虚弱的身子都被这股劲儿强行提着。
两人对视,房中寂静得似乎要崩裂开一道口子。
他此刻是一点儿也不服软,昭朔虽也倔强,但是心底里又觉得选帝婿这种还没影儿的事何至于如此,她也是被他这倔强劲儿带动地较真起来。
她忽然想起章都王刚才说的,“熵硕执拗,孩子心性”之类的话,加之他现在还病着,也就不愿再跟他计较,她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想拉他的手。
他却朝一旁躲闪开,将两只手藏在身后不让她碰,脚步直退到墙角边。
昭朔索性转身坐在床榻边,也不知是昨晚没睡的缘故,还是被他气的,头疼起来,忍不住抬手使力按着太阳穴,手掌中的莹莹赤色流光却已经按耐不住了,“我还真是,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你再惹我一下试试!”
空气一片沉寂,快结出冰来似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熵硕突然唤她:“姐姐。”
“你别叫我姐姐!”昭朔低喝道。
“姐姐,”他还是这么叫她,声音很低,慢慢地说道,“我以前住的万绰宫里,有好多好多的蝴蝶,我想带你去看。”
她没想到他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猛然抬脸看向他,脱口而出:“莫名其妙,我跟你去看什么蝴蝶!”可却瞧见他已经泪流满面,他见她看向自己,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忙用衣袖擦眼泪。
她硬是将接下来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只瞪视着他。
他整个人,声音,似乎都在抖,“在龙栖村,你跟我说,不想回骊歌了,我那天就想,带你去看我的蝴蝶。”
昭朔望着他,问道:“为什么?”
“你待我好。”他说。
昭朔叹口气,闷声道:“我哪里待你好了。”
“你待我好的,”熵硕依旧如此说,“你抱我,哄我,跟我说好多话,说我像银河一样好看,没有人这样待过我。真的,我没有骗你。”
这些都是昭朔在龙栖村时说的,她看着他,终是不再忍心与他置气,起身走了过去,见他没有再躲,她握住他的手臂,他真的在抖,抖得很厉害。
他继续跟她说着:“你肯定没有见过,那么多蝴蝶,比龙栖村的多。我只想带你去看,我真的不想再多一个人。”他说着又用手背挡住汹涌的眼泪,压抑着哽咽起来,就像上次一样。
昭朔从第一次在地牢见到他起,就一直觉得,他整个人,虽然看着倔强不驯,却又似乎总是在强压着一种随时都要破碎崩坏的东西,这东西隐忍在他罕见笑容的脸上,根植在他小心翼翼又警觉的神情里,压抑在他阴沉的声音里,此刻她终于了然,这东西就是埋在他身体里,心底深处,一场失声的痛哭。
可是她却总是不让他哭。
“你是不是很想哭,大哭?”她问。
他点了一下头,但是急忙又摇摇头。
“哭吧,想哭就哭吧,我不说你了。”她抬手握住他的肩。
他听了这话,终于像个孩子似的,泪水决堤,顺着墙靠坐下来,整个人都在颤抖。
昭朔亦跪坐下来,拿掉他挡着脸的手,将他揽过来拥在怀里,伸手抚着他的头发,由着他的眼泪落进她的衣襟,“我答应你,不选帝婿。就我们两个人,去万绰宫看你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