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卷子被雪白的空白卷挡住,祝池抬眸看一眼,是夏思澈。
他接过卷子,就要道声谢谢,可对方却没给他机会,几乎是话音刚落,就折身离开了。
身后传来一阵拉链开合声,半晌,就看见夏思澈和黄宇恒背着书包经过走廊。
这种不冷不淡的关系从开学持续到现在,即使在一个竞赛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祝池统共也没和夏思澈说过几句话。
夏思澈似乎是有意避着,上竞赛不会和他坐一块,看见他和一群人聚着讨论题目时,也会找各种理由离开……
祝池当然知道,夏思澈针对的不是他本人,这种别扭的回避,换做任何一个在他的绝对领域压他一头的人,都会是这个情况。
所以,祝池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使大顺问的问题他会,他也不会主动举手回答,即使好几次当堂练习他早就做完了,他也会故意拖几分钟,等有人交了他再交。
他以为自己不冒尖,就会慢慢被接纳,自己不带棱角,关系自然而然就会变好,但显然,万能公式也总有失灵的一天。
或许,还需要更多些时间吧……
祝池将几张竞赛卷子正反略略扫上一眼,题目不算多,晚上加加班就能完成,可是不知怎的,他却忽而觉得有些乏力,就连手头做到一半的完形也不想写了。
一缕风从窗外吹过,从绿萝枝叶一路拂进教室里,桌上的试卷随之掀起,祝池只顾发呆,没来得及抬手压住,纷飞的试卷直接从宋时面前掠过。
好在宋时眼疾手快,一把抓过面前的试卷,又将试卷理齐送回去,“发什么呆?要是想放假浮躁得做不下去,就别勉强自己。”
他是燥的吗?
或许吧。
怀城并不干旱,但跟临江比,空气湿度还是略微逊色了些。只是这点微弱的干湿差距,大概没人能察觉。
至少土生土长的怀城人,一定不会觉得这里干燥。
可是祝池不是,他的嗓子现在又干又涩,心也跟着发躁。
明明换过那么多个地方,比这更干燥的北方也去过,为什么还是会水土不服?
祝池清了清嗓子,刚要说什么,旁边的宋时就已经收拾好书包起身。
“不写了,走,”宋时单肩挎着包对他说,“去看看我的好大儿,是不是又被娜姐扣着了。”
祝池瞬间愣住了。
稀奇,真稀奇。
今天不是尊称“卢老师”的好学生宋时,也不是不会说笑的寒冰射手宋时,而是一个他好像见过,又好像从未见过的宋时。
祝池抬头,面前人正懒散地插着兜,风将他的刘海撩开,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落日余晖洒了半张脸,金光下的少年一瞬鲜活起来,即使不笑,也是火热的,灿烂的,熠熠生辉的。
这时,教室后面又传来声响——
“贺景阳,你死哪儿去了,该不会又被娜姐给留堂了吧。”许向暖一嗓门气冲云霄。
“别提了,我倒是希望只是被留堂。”贺景阳撇撇嘴,翻眼叹口气。
前脚说不提,后脚没等人问,分享欲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四人收拾书包出教室,贺景阳一张嘴扒拉没个完,还没走出校门,就将自己刚刚所经历的倒霉事全部和盘托出。
“我也没想到啊,自己能是年级上进步最多的人,看来只有触底,弹性势能才够大,”贺景阳话头一转,万般无奈道,“但早知道要上台讲话,我就不考这么高了。”
“298名很高?”许向暖毫不留情地补刀。
“高啊,怎么不高,对我而言已经是极限了。”贺景阳懂得知足常乐,不拿自己跟别人比。
“出息,”宋时说,“那你记得,人类的极限是永无止境的。”
贺景阳这才想起来,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演讲老手在嘛。
“嘿嘿,”贺景阳绕到宋时身侧,挽住人胳膊,“演讲稿……能帮个忙吗?”
宋时身体一僵,缓缓将胳膊抽了出来。
“你也知道,表彰大会就准前三百参加,我一个前三百吊车尾的上去分享什么学习心得,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纯纯扯淡嘛。”
贺景阳又拽了下宋时胳膊,“所以,能劳烦您——”
贺景阳屁股一撅宋时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他就是懒得写发言稿,于是打断道:“我觉得纯扯淡也不错,起码听的人多。”
贺景阳:“……”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不过问题不大,他还有后援。
贺景阳放弃得很果断,爬墙头只需要一句话的功夫。
他又去边上寻祝池,但他没注意到,今天祝池在宋时旁边站了一路,中间还没隔人。
“兄弟,你这样优秀,演讲应该也很有经验吧。”贺景阳大眼睛眨巴着,眼珠子都快给人看穿了。
祝池和宋时、许向暖对视一眼,其中的原委大致明白了些。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祝池笑着叹气,“我性格内向,语言表达能力也不好,发言这种事一般不找我。”
贺景阳:“?”
“你就按你的思路来,不用紧张,你怎么学的就怎么分享,大家肯定都愿意听。真实的逆袭经验,更能说服人,更有感染力。”祝池拍着他肩膀说。
贺景阳:“……”
今天怎么回事?
这一个个的,都这么薄情寡义。
贺景阳欲哭无泪,“祝池,你变了,没爱了。”
祝池一脸无辜状,“贺酱,人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我们在精神上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