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展回首低斥:“人家请承仁君,你跟过来作甚?”
宁佳与不揪不睬,捂着脑门绕道。然而宁展横拦竖挡,硬是将她堵在原处。
“墨郎中不认得我,就是想请,也没法请呀。我若不去,人家又从何认识我呢?再者说,墨郎中请与不请,也不由元、公、子,”宁佳与煞有介事,“来管。”
宁展毫不听她诡辩,仿若佛像立地,面不改色地坐视居心不净之人寸步难行。
“喔唷!这不是柳姑娘吗,”宁佳与说着便向宁展身后作揖,“在下有礼了。”
宁展闻言蹙眉,侧首只见身后空无一人,面前随即闪过虚影。
就说那累教不改的野狐狸缘何执起礼了!宁展悻悻,一时不知放跑的是狐狸还是泥鱼儿。
宁展赶到厢房,以宁正扶起以墨,景以承和宁佳与距床榻甚远。
宁佳与同以墨不熟,疏远些无可厚非,可这宣称到此探望故人的承仁君却是为哪般?
“近来因我一人之私,劳大家费心伤神了。以墨在此谢过关照,也给大家赔个不是。”以墨颔首俯身,慢声细语,“终归是我没能将个人恩怨善处,引得人荒马乱,抱歉。”
话音即落,景以承忙道:“哪里哪里,墨郎中言重了。若非您悬壶济世、广收门徒,这偌大景安如何能够消解兵灾、面貌一新?臣民们日日感念以氏再生之德,是以听闻您获救,无不快慰,又担心扰您养息,故由景某独自前来,代众探访。”
景以承一番话累累如珠,生怕自己未能一气言明来意,被人撵出门去。
他接着添补:“此事究其根本,实是咱们景安防守不济,我也难辞其咎,竟让人万目睽睽之下将墨姐姐劫了去。待我随元公子学成归来,必会向父王献上新修景安典章的万全良策。”
......
原先几人权当他是没头没脑地搅浑水,便任由这位景安二殿下胡诌八扯,岂料一发不可收拾。现下不只宁展,可谓四座皆惊。
以宁惊他过去四年对阿姊不闻不问,怎的还有脸再唤以墨一声姐姐。
以墨惊阔别数载,执迷不悟的学生忽然情愿收敛心性、从师修学,且胸中保怀四方大志。
宁展则惊这流连赌场的阔佬儿,往后莫不是真要如牛皮糖一般跟着自己?
宁佳与却是惊于坊间无不知其乃男儿身的墨郎中,竟真是位姑娘。
“——你?”
以宁猝然健步驰突,冲向景以承,脸色森冷非常。他猛提臂拽起景以承的前襟,逮耗子一样将人拎至墙角。
“你这不识好歹的,再不准这般唤我阿姊。你不配。”
景以承近年来的确杜门不出、销声匿迹,却不是荒度年华,亦不曾怠慢以墨昔年倾注心血为他拟定的课业。怎奈他出关时,以墨已挂冠而去,他身为以氏首位外传弟子,如何朝夕不倦,也无处与人说道了。
洗心革面久已的景以承想叫屈,出口却成了磕磕巴巴的斗嘴:“可你、你这时常不知归乡探视胞姐的小弟,较、较本君而言,又好到哪儿去?!”
“阿宁......”以墨道,“不得对承仁君无礼。”
以宁不情不愿放下景以承,随手将人衣襟拍齐整,引得景以承一阵猛咳。
不待景以承缓过气儿来,以墨紧着道:“依承仁君所言,若民女于景安真有一得之功,那么向以氏施以援手的救命恩人——元氏,更该尊为元勋。以家蒙恩,世代守护元氏子孙相报,阿宁护卫嘉宁大殿下,责有攸归。他不若承仁君此前诸般清闲,抽不出空来探视民女,正说明他有担当、大无私。
“他哪里不好?”
景以承闭关时反复啃过许多典籍,史书也不例外。景安、以氏、元氏的沿革,他自不陌生,此刻却被墨郎中一席话噎得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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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惠二十一年,坊间喜讯风传,道墨川将门韩氏出了位才兼文武的探花郎,此人名为韩宋。
琛惠二十二年,“凭韩宋走笔成章、用兵如神云云通才,徉王一力保举韩宋兼任太师、元帅两大要职,反心昭昭”的传闻流散至七州各处。琛惠帝诏谕其余六州未雨绸缪,整军经武。
彼时的墨川徉王本就对琛惠帝积怨已久,得闻此讯,应时调兵遣将,却未即刻出师。延滞数月,待到琛惠二十三年春,方才大举挥兵,攻入嘉宁城。
墨川与嘉宁原有直行通途,然战火连天、兵连祸结,双方连年厮杀,不免波及两州另一通道上的交汇地界——景州。
累世学医、务农的景州散兵力不能支,景州至此沦陷,景安王城尤为惨烈。
以氏医术誉满天下,医馆遍布四方,救死扶危,却是一脉相承,秘不外宣。因此,面对满城碎瓦颓垣,及与日翻升的伤亡,莫说神医,纵使天仙下凡也有心无力。
以氏家主万念俱灰之际,恰逢赶车途经景安的元家小娘子。
元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