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青竹阁能查到的消息,少有纰漏。宁佳与身份无误,那么她师父的身份也不会错。宁展是推测宁佳与尚不愿全盘托出,婉言恳谈。
然依宁佳与看,宁展连听雪阁也点明了,是一点儿余地没打算留。
宁佳与沉默地与他对视,其间不慌不忙吃完了几粒含桃,双唇越发殷红。
“对。”她两手上下一掸,“我是听雪阁中人。可听雪阁由步溪微王掌权,微王历来与世无争,极少吩咐阁里替他做事。我师父,也不与微王交往。”
宁展凝瞩不转,认真道:“小与姑娘,并非鄙人不信你。据我所知,听雪阁应当在步世子手里才对。‘听雪’之名,正是他笔墨。”
宁佳与闻言略有诧然,但收得极快,道:“在下也同公子说句真心话,过去,我一直认为三大暗阁的掌阁皆立于王座之上。”
确切来说,她是动身嘉宁时,方得知青竹掌阁为宁展,而非善王宁善。
此刻,她依旧不能断定听雪掌阁究竟是微王步长微,还是如宁展所言为世子步千弈。
宁展阅人多矣,虽知宁佳与或有保留,却是尽她所能坦陈了。
他不再追问,颔首道:“多谢与姑娘相告。如此,我等须得即刻启程,前往步溪城。”
面对宁展的直言和感谢,她那些零碎的实话压根不足挂齿。宁佳与心中不安,一时想不通自己坚持“师父的叮嘱”是对是错。
宁展从柳如殷那处得知元太后尚且安好的音讯,众人本无须匆匆赶路,至少整装定心而行。
这般情急,盖因步溪地界的青竹暗桩数日前出了大乱。
实则莫说青竹阁,三大暗阁哪个从未杀人放火、从未惹是招非?往往不论问题大小,甚且不必掌阁出面,暗桩多能自行摆平。
暗阁虽凶,却没有息事宁人如饮水也似的神力。
凡不幸亲身接触到暗阁的外人,如若不死,怕是后半辈子都得念着老天保佑小命,念着暗阁之后令人不可直视的面孔。
暗阁背靠王室,后边儿站的不是少君便是君王。
按理说,该是群无所顾忌之辈,完全无须遮遮掩掩将行事藏于地下,以致成为如今登不得明堂、走不上大道的所谓暗阁。
个中缘由浅显易懂,却是只能意会,不得言传。
人生无处不江湖,庙堂何尝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暗阁?
廷臣日日勤政,谏书未曾少过;口中为君为民,忠言未曾断过。
现实却是,堆积如山的奏章不过是问安,抑或参上自个儿的死对头一本;堂上呼号喊得越是大声的官,背地侵吞的金银数目越是惊人。
暗阁原不叫暗阁,没有像样的统称,但头上也戴着美观的乌纱帽,其名曰“为护一方安危”。
若论大同之小异,隐士不比朝臣假仁假义。他们的确奔忙在刀尖之上,各为其主,捍卫着庙堂无人可以出手保全的利益。
然则诸般手段过于极端,名为隐士,实为死士。
对外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为本,内部却执“犯我者格杀勿论”为令。
此等亡命之徒的作风比贪官污吏更不受世俗接纳,也免不得有心人捏造暗阁奉“与其维护自己、不如残害他人”为旨。
故暗阁初立,便被若干“知之者”挂上了卖狗悬羊的招牌。
七州境内,仅三方王室发展暗阁,即多处占了大头的嘉宁、墨川、步溪。
四小州不知暗阁前身更名苟延于世,且权轻而不善斗法,纵能洞悉,亦无暇参与狮虎相争、豺狼相斗的局。
彼时大州为保住暗阁,对民间流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家也长了记性,此后在外不论手腕如何凶残,皆是动静愈小愈好。
唯独一件事不能草草了结,即“知之者”的性命。
三大暗阁在此事上不谋同辞。
不久,七州境内管不住嘴的悉数没了影,方今世上知晓暗阁存在的外人,较知晓敬令者更少。
步溪王室自然明白暗阁交锋必有伤亡的道理,百姓却只能听人讲故事。
道是,一庄稼汉在集镇酒家内大开杀戒。仅两盏茶的功夫,此人不由分说,将堂中七位公子连同数十位随从屠了个精光!官府遣小吏前去问话,集镇乡民有言,这草芥人命的莽夫,正是嘉宁人氏。
须知,三大暗阁得以在对方的地界上各设暗桩,由头便是约束同乡人。若不然,王室不会应许威胁如此之大的组织在自己脚下扎根。
这回之所以说步溪地界的青竹暗桩惹了麻烦,官话以蔽,乃渎职。
农夫此举,非但惊起百姓议论纷云,更引得步溪王室侧目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