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剧毒?”方湛脸色骤变,看向正一脸呆懵的韩穗。
她似乎是被吓到了,缓缓伸出方才搅拌“黄不老”混入茶水的那只手,盯着指尖一抹红痕出神发愣。
方湛迅速从怀襟中抽出一块叠得方正的帕子,拉过她的手,使劲擦拭她指尖上的红痕,然而那色块却纹丝不变。
许老板见状了然:“啊哟,韩姑娘的手莫不是沾染上‘黄不老’了?这样擦是擦不掉的,用醋,用醋可去除。”
他连忙命伙计取来小半碗陈醋,叫韩穗把手指浸入,又安慰道:“二位也不必惊慌,这东西只要不吃下去就没事儿,况且,什么毒也讲究个剂量不是?”
方湛听后略放平心,用帕子抹了几下韩穗泡醋的手指,果然那色痕一点点去除。他刚要再给她仔细擦净,那只嫩软微凉如柔荑的手嗖地就抽走了。
韩穗不动声色地将手藏在桌下,向许老板发问:“将才您说‘黄不老’的毒性会在一个时辰内发作,也就是说,人刚吃进去并不会立刻觉得难受?”
“嘶,”许春年被难住了,“这我还真不知,关于此物的毒性,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寻常生活中也没听说有谁中过它的毒啊。”
“那若是我想搞到一些有毒的‘黄不老’生粉,该去哪里买呢?”
韩穗发问时的认真态度叫许老板心里直发毛,嘴上不免结巴起来:“只、只能出城,去西山那边的颜料铺坊问问看。”
“西山。”方湛定定念出这二字,目光淡淡看向韩穗:“看来,这云州西山还真得走一趟了。”
二人步出莫云斋时,外头已日上中天。
鹊英大街上年味愈重,不远处有人群围观杂耍游艺,锣鼓阵阵,喝彩连连,人声鼎沸中一派喜气非凡。
见方湛驻足观望,许春年忙上前笑着介绍:“这是云州商户过年节的习俗,由东家出钱在商铺前操办些杂戏之类的喜庆活动,俗称‘闹戏招财’,图个人气与旺相。大人若有兴趣,不妨前去一看。”
不等方湛回应,斜里兀地伸出条胳膊拦在他身前,那胳膊的主人很不客气道:“不了,案子查到现在连个眉目都没有,方大人哪里还有闲情去看闹戏。”
说完,她转身下阶,提裙钻入马车之中。
方湛也不再停留,向许春年告辞离去,独留后者在锣鼓喧阗中越琢磨越疑惑,禁不住对身侧伙计道:“我怎么觉着,这俩人好似从前就认识?”
二人于车内坐定,韩穗瞧着方湛一脸恬淡悠然,实在是憋不住,索性将心里话全说了出来:“按照方大人的意思,这刘百盛的命案一日不破,品兰即便是无辜,也要一直被扣押在府衙不得自由?”
青年唇角一抿,微微点头。
韩穗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方大人如此做,定有一堆律法的支持和考量大局的说法,但我仍觉得此举存在可辩驳之处。”
“说来听听。”
“真凶确实难找,但要证明无辜却简单得多。尤其是品兰一娇弱女子,本就是被刘百盛以下作手段强娶入门,饱受折磨凌辱,直到那姓刘的惨死之前,她都一直被囚禁在一方破落院子里,何来的手段谋害刘百盛?若由我来主审此案,必先排除不可能作案之人,实无必要将刘家一干人全部圈在牢中。”
“再说了,”韩穗越说越气,“那刘百盛生前本就恶贯满盈,如此结局算是他该得的报应,何苦费这些功夫揪出杀了他的人绳之以法呢!”
“你说完了?”方湛挑眉问道。
“说完了。”
方湛立即对外扬声:“出发,去北门茶楼。”
“不是,”韩穗急了,“我方才那番话白说了?你就不觉得很有道理?还有,你带我去茶楼作甚?”
“稍安勿躁,去了便知。”青年说罢便抱臂作闭目养神状,一副懒怠理人的架势。
韩穗也气鼓鼓地倚在车壁上,心想以后出门还是得先翻翻黄历。
——
北门茶楼正如其名,就坐落于内城北门旁侧,最早只是一处简陋茶棚,在店家的勤劳经营下,最终改头换面成一座朴素不失清雅的二层茶楼。
热肠店家将韩穗二人带至楼上雅间,一推门,便见一位佩刀大胡子男子早己候在其内。
此人正是裘明。
店家离开后,方湛开门见山:“昨夜利昌赌坊遭窃一事可有眉目?”
裘明欲答,却看了眼韩穗,神色迟疑。
方湛道:“韩姑娘奉本官之命协助查刘百盛一案,但说无妨。”
得此令,裘明这才坦然答复,顺便还将赌坊遭窃前情给韩穗简要交代一番。
原来,这日天色将亮之时,就有利昌赌坊的伙计跑到府衙报案,称昨夜三更有人闯入赌坊,将楼上楼下全翻找了个遍。
彼时方湛急着出门,不曾细问,只将此事交给裘明去查,又约好二人午时在此碰头。
裘明道,这家赌坊正是刘百盛的产业,此前因东家被民乱杀官案牵扯入狱而关闭,赌坊内一应值钱的东西早被转移,倒也无甚损失,只是账房那屋被翻腾得尤为厉害,看上去是贼人最上心之处。
“属下命人把账房先生、赌坊掌柜等人叫来,挨个房间一一检点,发现并未遗失任何东西。还有,此贼入室作案极为小心,不曾留下任何可查线索。”
“有意思,”方湛沏一盏茶,双手递至韩穗跟前,“对于此事,不知这位女校书有何高见?”
韩穗不客气地接下茶:“这还需要什么高见,很明显,那贼人并非为财,应是在找什么东西,十有八九还是空手而归。”
“我倒是有一个更为大胆的推测,”方湛沉吟道,“这贼与杀害刘百盛的凶手或许就是同一人,那晚他约死者看画或许只是一个借口,实则二人谈某事没有谈妥,凶手便起杀心,使了某种手段让刘百盛延时中毒,利用刘家车夫,营造其冻死假象。再联想昨夜那贼翻找东西的地方,极有可能,他的目标就是,刘家赌坊的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