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丝不祥又熟悉的感觉忽从心头跳过。
韩穗果断起身,随手裹了件披风冲到屋外,将躺在院墙根的梯子竖放起来,几下攀爬上去,悄悄看向墙外。
果然,墙根之下,一位华服锦帽、戴金佩紫的男子躲在小厮身后,正又怂又嚣张地朝对面一人一狗出言不逊。
确切地说,是一童一狗。
那小童头梳角辫,穿着鼓鼓囊囊的棉袍,游刃有余地控制着牵绳另一端的“恶犬”,时而放任大狗上前吓唬对面之人,眼看逼近了再拉扯回来,在对方的惊叫骂声中吃吃发笑。
“李老二?”韩穗讶异出声。
墙下几人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声音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韩家姐姐!”小童见了韩穗绽出一朵大大的灿笑,甚至连那条大黄狗都停下狂叫,扒墙摇起了尾巴。
李老二是韩家后邻的孩子,与她惯熟的,平日里常牵着大黄在这条街上玩耍,虽淘气些,但从不无理胡闹。
“李老二,你被欺负了?”韩穗着急问道。
那小童还未回答,有一人不满叫嚷起来:“哎哎哎,谁欺负谁啊,没看见他要放狗咬我吗?”
韩穗扒在墙头上定睛一看,这不是那皇亲国戚冼家七公子么?
小童忙告状道:“韩姐姐,我亲眼看到他俩翻你家的墙,这才让大黄赶他们的!他们肯定是小偷!”
“翻我家墙干嘛?”韩穗不可置信地质问起冼牧川。
后者只面露一瞬的慌乱,旋即理直气壮道:“我就是想进去叫你起床,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忘了陪同钦官御史大人去西山游赏石窟的差事了吗?你要是一觉睡到下午去,耽误了大事,能担得起吗你?”
“那你像个正常人一样从正门进来不好吗?”
“进去不也是等么,你少废话,赶紧收拾收拾出发,让本公子等急了有你好看!”冼牧川没好气地甩开洒金折扇,大冬天的扇着风,像个恶少一般大摇大摆走了。
韩穗转面对李老二道:“乖,带着大黄先回家去,那俩人姐姐认识,并非坏人,不过我回头一定找你娘夸你做的好。”
听了最后一句话,小童开心牵着大狗回家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冲冼牧川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韩穗瘪着嘴回屋,一推门便看见先秀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臂弯里搭着那件为回京过年新做的藤紫色杏林春燕暗纹长袄。她笑吟吟道:“姑娘今日就穿它罢,再搭那件松石绿的云水江波襕裙,如此清新又不失艳丽。”
“别糟践好衣裳了,”韩穗毫不留情地拒绝道,“西郊石窟你又不是没去过,一路走的尽是山路土路,穿这些去不合适。”
先秀小声嘟囔:“可是方大人今日也会去……”
“那又如何,我难道是那种因为别人就改变自己应做之事的人?”韩穗冷冷越过那堆锦绣衣裳,兀自走进内间,从一个大衣箱中找出从前去石窟惯穿的旧布袄裙。
先秀见状也只好相从,为她简单挽了个利落高髻,又将盛放水囊、纸笔等工具的挎包备好。
韩穗瞧了眼刻漏,估摸着外头的人已经等得够久了,去厨房找榆娘包了几张烧饼,这才算整装出发。
从出现在墙头上,到走出韩家大门,韩穗只用了一刻钟。
对此,冼牧川甚是满意,心里想着算她识趣,吹起口哨,邀她登车。然而韩穗对他身后那辆雕饰华丽的马车未看一眼,以同乘不合礼教为由,礼貌拒绝,径自走向停在胡同口的自家马车。
上车后,她向赶车的华叔交待了出城路径,方合上车门堪堪坐定,便听见外头响起一个令她眼皮一跳的声音。
伴随华叔吞吞吐吐的答话声,她冷脸推开车门,只见方湛亦是一脸冰冷凝重,肃立在车辕旁侧静看着她。
华叔扭头为难道:“姑娘,方大人想与您一同坐这辆车……”
不等韩家主仆二人有个商量的来回,方湛仗着人高腿长,一步跨上车辕,不由分说地俯身进入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