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弗玉道:“大妖极善隐匿自身气息,此番妖气外泄怕是有意为之。你见到那妇人之时,可曾探过她筋络?”
若蝉道:“探过。体内妖气混杂,只能辨出伤其性命的是只大妖。其余一概都探不出来。”她顿了顿,继续道:“那名女子也是如此。”
只是白衣女子的妖气浮于体外一眼便能让人识出而妇人的妖气则藏于筋络之内,错综斑驳。
两人心知肚明,当今世道不平灵气稀薄。妖族修行一直依赖于世间灵气和人间香火。但凡人却因刻板认识一直厌恶、抵抗妖族不肯信奉。
而世间灵气又多聚集于沧渊仙山。仙山之下仙门围绕,根本容不得妖族分一杯羹。妖族修行困难,大多有灵之物也因此都还未能修出一丝妖力。
近些年妖族一直于暗地之中蠢蠢欲动,如今以大妖为首浮于表面,多半便是要有一番大动作了。
人间有危。
几乎是同时两人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两人对视,良弗玉当下立即道:“我会告知宗门,让他们转告钦天监早做应对之法。”
凡间妖物作乱之事多为钦天监派人处理。但钦天监听命于皇室,规矩重重。上下通报便需大量时间。妖族如今虽然势微,但族类大妖却绝非少数且同酆都鬼族极为亲近,不得不早做打算。
若蝉点了点头,在神像寻了一处干净之地坐了下来,玩弄起自己的衣袖,随意的开口:“良师兄可知这座神像是哪位神仙?妖族怎会常来此地。”
“不知。”良弗玉自上而下的望着若蝉,额前的神纹缓缓流转着银辉,“但我先前曾在别处见过这座神像。”
“那座神像之后同样有着一个木雕,而魔气也同出一辙。”他抿了抿唇,“不过那道魔气数年之前我便交给师门以阵法销毁了。”
故而他极为意外。数年前他遇到的那丝魔气已然引起仙门恐慌,如今又生一缕,怕是会引起仙门内乱。
“莫非妖族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法子?”若蝉脑海中不知在胡乱构思些什么,骤然惊呼出声。
良弗玉闻言轻笑一声,声音泠泠满是打趣,“什么叫见不得人的法子?”
“就是——”若蝉挣扎着解释,目光却在触到良弗玉唇边的那抹笑意停顿。
仙门女子多半皆倾慕良弗玉,只是他从不与人多言语。传言便也将良弗玉传成清贵谪仙,只是短短一日相处下来,若蝉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和当时父母给自己说的也不一样。
若蝉笑了笑,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却不肯继续说,而是站起身拍拍衣袖,将梨花泪收起,看了一眼已然升起地明月,狡黠地开口:“天色不早了,此破庙内也不见大妖。良师兄要同我一起离开吗?”
若蝉灵动活泼,良弗玉不自觉就想起了白日里的那只蝴蝶,他平静开口:“你何日前往秘境?”
若蝉想了想道:“等我师弟来了我同他一起。”
“师、弟?”良弗玉没想到她竟不是一人。
“是啊。”若蝉点头,“师门便是让我陪同他一起入秘境寻法阵的。只不过下山之后,师弟另有事便先行离去了。我今日刚至此镇便给他传了纸鹤,差不多数日他便能赶来了。”
听闻若蝉身边还有他人,良弗玉默了默,道:“我同你们一起。”
“嗯?”若蝉有些意外,她踮起脚瞧着良弗玉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不由打量。
良弗玉的眼睛极为漂亮,此刻眸中不丝波澜。若蝉看他,他便也垂下眼睫去瞧他,两双眼睛便在这么静悄悄地对视着,其中汹涌都被夜色悄然掩去。他看见若蝉唇角微勾,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好啊。”若蝉收回身,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并不反对。良弗玉是仙剑得主的热门人选,若当真被他夺得了仙剑,说不准若蝉也可以有幸碰一碰那把传说中的仙剑。
毕竟世人都传闻这是上神柏高击败魔神后落入人间的那把仙剑。
“不过。”她话锋一转,很是懒散地道,“我这个人很是懒惰,良师兄若是要同我一路,途中遇到妖邪的话,还请师兄多多出手。”
“你师弟呢?他也不出手?”良弗玉淡淡道,庙宇内烛火纷纷开始自燃。
幽幽烛火,摇曳不断。
若蝉理所当然且阿谀奉承道:“我师弟修为不及良师兄,自然要仰仗良师兄照拂一二。”
良弗玉轻笑,“若你很是懒惰的话为何又要多管那女子之死?”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师兄,还是我白天说的。”若蝉道,“我珍惜生命,不想看她无故死去。”
说罢,她便要离去,同时想起并未告诉良弗玉自己如今的名讳,便道:“对了良师兄,我如今名唤若蝉字蕤息。师兄唤我若蝉或蕤息都可。”
良弗玉听到这话,想起些往事便问:“蕤息是你仍为凡身时的名字?”
“是。”若蝉挑了挑眉,“莫非良师兄也是——”
话还问完,两人便觉察到了异样。一股冷寒一身缓慢爬至全身融于四肢百骸之中,接着庙宇内的香烛纷纷熄灭。两人为保安全,纷纷靠近彼此。衣裳紧紧想贴。
梨花泪在一瞬间便被若蝉握在了手中,她神色警惕,环顾四周却见不到丝毫妖物的影子,连丝妖气也感应不到。
“良师兄。”若蝉低声道。
良弗玉应她,“嗯。”
“还是魔吗?”她问。她修为不够,尚且无法感知辨认魔气。
“不是。”
良弗玉否认,周遭太过安静,半点风吹草动也没有。只有寒气不断蚕食身体,两人仅仅相贴,梨花泪和三花皆被握在手中。这样的寂静最让人恐惧。
寒意愈发强烈起来。一面偌大的镜子悄然出现在两人眼前。镜身古朴完整,镜面却澄黄沾有大量血迹。鲜血暗沉浅淡瞧着便已渡过了漫长岁月。
两人不敢掉以轻心,这庙宇古怪颇多。接着古镜镜面突然开始扭曲旋转,一股强大的吸力死死缠在两人身躯。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古镜是如何出现的,甚至连缠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
若蝉使出剑招却根本无法抗衡,而良弗玉也是一样。两人所做一切根本无济于事。古镜却离两人越来越近。
*
美人梳妆,烛火长明。
女子静静地坐着镜前,手中拿着木梳轻轻缓缓地梳着胸前长发。她面容姣好,眉眼清秀温婉,唇边浅浅地噙着一抹笑。
而这女子此刻便是若蝉。
若蝉丝毫控制不住这句身体的动作,镜中女子的长相与她相差甚大,女子眼含柔意,动作轻缓落在若蝉眼中却如同提线木偶。
她发觉自己的魂魄似乎入了别人的躯体之中,意识还是自己的意识。但身体的控制权却根本不属于她。
若蝉对此赶到恐惧。她似乎落入了师门长老口中最难逃脱的‘魇’中。而这‘魇’只有镜妖才能施展。若蝉的目光不由便落在了女子面前的镜子上。
妖气淡薄,刚开灵智不久的小妖。
但若蝉所在的这具身体也是一个修仙之人。
若蝉思绪滚滚,女子躯体所在的营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见一个身穿盔甲,风尘仆仆的少年郎掀开帐帘大步而来。
而若蝉放下手中木梳,不受控制地起身飞奔向那位少年郎。而少年郎双臂张开,将若蝉紧紧拥在怀中,盔甲上的冰凉顺着若蝉的右颊漫进身躯内,她听见少年郎兴高采烈地唤着女子,告诉她,“阿颜,这一仗我又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