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有着什么小家伙在蹭自己的脸颊。
每当想睁开眼,意识就沉重到仿佛是坠入了万丈深渊,在黑暗中她如同迷失道路的旅人,徘徊挣扎。
漆黑的深渊里来回穿梭着幽蓝色的亡魂,它们不断张阖着嘴,表情或狰狞,或平静的诉说着什么。但她什么都听不见,这里没有空气,没有陆地,在那一刻,她也变成了和那些灵魂体一样的存在。
在毁灭后的世界漫无目的的飘荡。
寂静荒芜的死亡之地里,塞壬慢慢恢复了记忆,她好像是死了。
待在黑暗里她陷入了长久的安静,抬起双手试图凝聚一点力量,可是这一次[圣女]没有再回应她。
随着意识的苏醒,大量记忆如海潮般涌来,在她的脑海里诉说起名为塞壬的故事。
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这个世界的部分,失去生命,变成冰冷的故事。
[故事的墓场]
可这并不应该结束,至少不能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塞壬抬起手臂,胡乱摸索起四周,试图找寻一个可以借力的支点。
围过来许多灰色灵魂体,它们直勾勾盯着这个渺小的灵魂,面面相觑,随后放声大笑。
耳膜捕抓不到的声音,却达进了脑部。
大恶魔们议论纷纷,讲述那悄然流逝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些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被蛇吃干净了,没想到还剩个残魂飘到了这里啊。”
“第四深渊毁灭了快一百年,看见你就好像看见故人一样亲切,你可是唯一把剑插进恶魔心脏的英雄啊。”
“这个地方存在着不灭的修罗道,你想在新世界获得生命的话,就要努力去寻找它的力量。”
“不对吧,修罗道是恶魔的力量,她好像是个异界圣女,不能拥有和我们一样的力量。”
“都死透了还在乎那些?我们能在这里待36135天,还不是靠不灭的修罗道才能撑这么久。”
“话是这样……不过她的灵魂为什么也能撑着那么久,没被抹掉的。”
大恶魔们围着塞壬叽里呱啦的说话,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灵魂逐渐稀薄,一点一点消失在原地。
第四深渊在等待着新生,一切都被毁灭了之后,仍然存活着的,是一众拥有不灭的修罗道的大恶魔们。
它们的存在也锚定了第四深渊的起点高度,这也是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全体反抗天灾的原因,对这群核心家伙来讲,毁灭只不过是失去身体暂时小憩一会。
一百年的时间对拥有几万年生命的它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耳边的呼吸声愈发清晰,小兽的舌头带着温度舔舐她的脸庞,细腻的触感宛如黑夜里的照明方向的灯塔,指引迷途旅人正确的归途。
迷迷糊糊中塞壬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模糊不清的深色岩壁。
她苍白的肌肤上遍布了蛛网般的金色斑纹,魔法石如同跳动的第二颗心脏,从胸口处不断产出圣力,流淌过全身。
在塞壬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这具身体从未放弃过自救。这也归功于此前战斗时一直处于高负荷使用特性,生命戛然而止的那一刻,它也没有停止自主运转。
即便心脏停止了跳动,也仍有一定的时间可以抢救。但这需要极大的机缘,与天赋无关的气运,在塞壬最开始坠落此处的时候,鲜血流满了整片地板。
意识全无的情况下,特性仍在运转,与魔法石密切配合着治疗自身的伤口。
“…咳…”
塞壬试图活动身体,但嗓子里发不出声音,强烈的异物感让她注意到一直埋在胸口里的白银圣枪。
真庆幸,它只是刺穿自己的心脏,而不是只差分毫的魔法石。
“僕僕。”
小兽见她睁开了眼,高兴的跳到她的肩膀上更卖力的蹭那张脸。
塞壬的视线随着转过去,就看见一头通体雪白的六耳小狐狸正眨巴着三双红色大眼睛看着自己。
长成这样,一看就是深渊里的东西。
只是,之前在那个地方,不是听它们说第四深渊还没有重建吗?那这里,又是哪。
塞壬努力着抬起胳膊,可是这具身体完全不听她的,费半天的劲也只是移动了一点距离。
也许是沉睡了太久,许多机能都退化了。塞壬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再耐心一点。
即便身体有小狐狸在玩闹,塞壬的脑子里也全是那些话,不知不觉眼角就淌下了眼泪,意识渐渐模糊,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想起了自己过去的许多东西,儿时的记忆不断浮现,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
那些触动内心深处的东西,宛如漫天的轻羽,飘飘扬扬的落在她四周。
“…妈妈…”
那个人总是喜怒无常,时悲时喜,被名利所困缚的时候可以不择手段去做任何事。
但其实妈妈的内心深处,是对已然逝去的人事物的执着,对自己寄予厚望的亲人,让她从头至尾都无法放下那些亡者最后的恳求。
塞壬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极其悲惨的人,背负不应该背负的东西,去做那自取灭亡的事。
她并不埋怨母亲所做的一切,直至生命即将枯竭时,塞壬才选择了不比自己母亲好上多少的极端道路。
摧毁神殿的星塔,又杀死了一直教唆自己母亲的枢机主教,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
对母亲,和自己来说,一切都别无选择,她们只能抵抗着命运前行。
无论是她们、皇帝、还是把圣子当成掌中物的神殿,只要共同出现在这盘棋局上,许多事就已经失去了较真的意义。
所以从那天时起就决定好了,只要找到魔法石抑制[腐朽],自己就可以放下所有旧怨。按自己的想法去活着,即便理念永远无法被理解,至少她不会变成母亲眼中那轻易就会消逝的星火。
假设她能打破那该死的诅咒,一直活着的话,母亲也不会那样患得患失,被人利用了心病。
“……我得活下去。”
又是这句话,狐狸都记不清是第几次听见这几个字了,在塞壬失去意识的那三万多天里,反反复复的,强烈的求生意志。
但插在心脏上的白银圣枪实在过于特殊,仅凭它的力量根本无法拔出来。
时间悄然流逝,久到让狐狸觉得塞壬陷入了新一轮的沉睡。
直到她抬起手抓住那杆圣枪,瘦到骨骼外凸的手臂颤抖着发力,嘶嘶的血迹随着她的力道往外迸出。